>  方今立宪之诏下矣。然而立宪根于自治,此其事不在一二明达之士夫,而在多数在下之国民,苟不具其资格,宪政何由立,自治何由成?支那四千年专制之毒,中于人心也深矣。人人心目中,除一尊外,不知有所谓民权焉、自由焉、宪法焉、选举焉,至于今日,士夫稍知之矣,而所望在下多数之国民,则仍瞢瞢焉而未有知也。如此现象,尙有立宪国民之资格乎?同是人也,在彼则文,在我则野,果何以致之然哉?以彼习见习闻,而我未见未闻故也。未见者亟宜使之见,未闻者亟宜使之闻;使之见莫如出游,使之闻莫如译书。然而新理繁,非尽人能知也;哲理幽渺者,非尽人能喩也。中国文言俗语,分为二途,百人中识字者无十人,识字中能文义者亦然。译文言之书读者百人,译一粗俗小说读者千人矣。故文言不如小说之普及也。抑吾闻之,喩人以庄论危言,不如以谐语曲譬,以其感人深耐寻绎也。西人皆视小说于心理上有莫大之势力,则此本之出,或亦开通智识之一助而进国民于立宪资格乎?以是祝之。

  《月月小说》第一卷第一期

  四题词
  光绪三十二年(1906)
  蒋智由
  余一日者,偶自外归,见案头有寄余书一册、信一函,启视之,书则《月月小说》,而信则周君桂笙之所遗也。信中述欲致力于小说,以造福中国,并索余之题词。余欲言小说之如何有益于中国乎?昔人有言,无征不信,则欲描吾之理想以言,不如按之事实以言之,更为亲切而有据也。试略举一小说之故事以实之。盖在英国,有国立贫民救养所者,凡年届六十以上之英人,实证其为贫民,皆得收容于所,所中之整顿淸洁,美善周至,盖实年老贫民一现世之天堂也。东西各国,过而览者,莫不叹赏,而誉英国国家办事之能。虽然,试一考之,英国国家所经营之物,于其前盖亦罪恶蔽害之所充积,而此贫民救养所,独能进步如是,是非当日数多有名政治家之力,而实一小说家之功,其小说家,卽吉肯氏是也。彼者,于其所著《郁利惠可独维斯多》之小说中,描摹贫民救养所之弊恶,其悲惨之光景,令人酸心怵目,流泪愤懑,而不能堪。由之贫民救养所中,得透一道之光明,至不能不改革以求尽善,而遂有今日淸新之气象,则此一小说家之所造者大也。今者中国之国家社会间,所谓暗黑惨淡之事何限,使得若干良小说家以写之,其于中国前途改革之功,岂有旣乎?呜呼!周君与其同社诸君子,志在于此,其亦勉乎哉!吾见他日溯新中国之原因,而追忆小说之大有力,必有以其功冠于诸君子之头上者也。因题此以复周君。诸曁蒋智由识于日本寓庐。

  《月月小说》第一卷第四期

  *1 后之投稿本社者其注意之。

  ○《小说林》二题

  一缘起

  光绪三十三年(1907)
  东海觉我
  《小说林》之成立,旣二年有五月,同志议于春正,发行《小说林刊社报》。编译排比旣竟,并嘱以言弁其首。觉我曰:伟哉!近年译籍东流,学术西化,其最歆动吾新旧社会,而无有文野智愚,咸欢迎之者,非近年所行之新小说哉?夫我国之于小说,响所视为鸩毒,悬为厉禁,不许靑年子弟稍一涉猎者也。乃一反其积习,而至于是,果有沟而通之,以圆其说者耶?抑小说之道,今昔不同,前足以害人,后之实无愧益世耶?岂人心之嗜好,因时因地而迁耶?抑于吾人之理性,Venunft果有鼓舞与感觉之价値者耶?是今日小说界所宜硏究之一问题也。余不敏,尝以臆见论断之,则所谓小说者,殆合理想美学、感情美学而居其最上乘者乎?试以美学最发达之德意志征之。黑搿尔氏(Hegel,1770—1831)于美学,持绝对观念论者也,其言曰:艺术之圆满者,其第一义为醇化于自然。简言之,卽满足吾人之美的欲望,而使无遗憾也。曲本中之团圆《白记》、《荆记》、《封诰》《杀狗记》、《荣归》《千金记》、《巧合》《紫箫记》等目,触处皆是,若演义中之《野叟曝言》,其卷末之踌躇满志者,且不下数万言,要之,不外使圆满而合于理性之自然也。其征一。又曰:事物现个性者,愈愈丰富,理想之发现亦愈愈圆满。故美之究竟在具象理想,不在于抽象理想。西国小说,多述一人一事;中国小说,多述数人数事;论者谓为文野之别,余独谓不然。事迹繁、格局变,人物则忠奸贤愚并列,事迹则巧绌奇正杂陈,其首尾联络,映带起伏,非有大手笔大结构,雄于文者不能为此,盖深明乎具象理想之道,能使人一读再读,卽十读百读亦不厌也;而西籍中富此兴味者实鲜,孰优孰绌,不言可解。然所谓美之究竟,与小说固适合也。其征二。邱希孟氏(Kirchmaun1802—1884),感情美学之代表者也,其言美的快感,谓对于实体之形象而起。试覩吴用之智《水浒》、铁丐之眞《野叟曝言》、数奇若韦痴珠《花月痕》、弄权若曹阿瞒《三国志》、寃狱若风波亭《岳传》、神通游戏如孙行者《西游记》、济顚僧《济公传》、阐事烛理若福尔摩斯、马丁休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