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身出一一舌,而不可说不可说也。红线伤平日虚名之累,翠绳指兴朝文网之密,一恃其自救,一望其自毙,无可解脱中之解脱法也。新古人有内外两父,卽指两朝领袖马首、巢由一辈人物,波罗密王出身火焰山,虽事涉暧昧(家父、家母、家伯一段,隐指入汉军籍。),不可谓非炎汉、朱明之末裔,而忍于敌视其所生,躬戮其同种,此平西、平南诸名王所挟以自豪,而又非新古人之仅认两父者所能望其项背者也。遂令八部旗翻,尽掩天下之目,赤帜长偃(五色旗中独无赤旗),无复故国之遗。际此虽有三头六臂,大闹天宫之法身,亦无可措手,不得不遁入空门,觅我本师,而听虚空主人之解嘲矣。此书国初仅有传抄本,初刻于申报馆,近日翻印者有病禅跋语,多与鄙意暗合。雨窗无事,偶与友人论及,觉其一字一意,皆无泛设,病禅唯发明其大要耳。就所记忆,拉杂征自变量条,以资谈柄。若悉数举之,累百纸不能尽也。

  少时曾评此书,十五不复记忆,就他人摭录者,更附数则,与前条互证。

  〔牡丹红鲭鱼吐气〕牡丹寓富贵,屈身异类,不过为富贵耳。一班娈童弱女,得一棒打杀。

  〔牡丹不红,徒弟心红〕红,朱氏也;知有富贵,则忘朱氏矣。心乎朱氏者,独大圣耳。

  〔万物从来只一身〕一身对异种言。

  〔一身还有一乾坤〕勉同种努力恢复也。

  〔敢与世间开眇眼〕开眇,眼复明也。

  〔肯把江山别立根〕立根,立主也。

  〔惟大唐正统皇帝〕与大唐新天子针对。

  〔日丽凤凰城〕鳯凰城,在辽地。

  〔伯钦道:「如何说个『同』字,你在别人世界里,我在你的世界里」。〕伯钦,孝子也,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,伯钦所以不认别人世界,此语惜不令向别人世界寻外父之新古人闻之。

  〔女娲不遇,神禹不见〕可见矫揉造作之古人世界中,只有结宾客媚妻子之人,而补天乎水者,无处可觅也。

  〔三个师父〕皆指石斋。第一个师父,师石斋之学;第二个师父,师石斋之道;第三个师父,师石斋之忠义。(以岳武穆比石斋,本周宜兴对庄烈帝语。)所谓三位一体也。三个师父,正与两个丈夫、两个父亲针对。

  〔新居士名新在〕新在,在新也。新指爱新。薇蕨精光,夷、齐下山,而居士新矣。住不稳古人世界,而入蒙懂世界矣。

  〔东边不收,西边不管〕恰好入《贰臣传》。

  〔一池绿水〕绿水,靑水也。心乎红者,绿水不能陷,而朱阑缚之。

  〔一个师长聚几个学徒,正讲着一句范围天地而不过〕以石斋《易》学授受渊源结全篇。 *1 贾宝玉之人格,亦小说中第一流,盖抱信陵君、汉惠帝之隐衷者也。或曰:「书中《西江月》两首,丑诋宝玉,可谓至矣,其人格之可珍者安在?」曰:「君自不善读《红楼梦》耳,所谓但看正面,而不看反面者也。全书人物,皆无小说旧套,出场诗词,独宝玉有之。非特重其为主人翁,全书宗旨及推崇宝玉之意悉寓于此。其词云:『无故寻愁觅恨,有时如儍如狂。』言宝玉性情独醒独淸,不与世俗浮沉,而举国皆狂,则以不狂为狂也。『纵然生得好皮囊,腹内原来草莽』。好皮囊谓有膏粱纨袴之皮囊,而其性则与山林之士无异。『潦倒不通庶务,愚顽怕读文章。』不通庶务,便谓之潦倒;怕读文章,便谓之愚顽;而庶务文章之外,虽有奇行卓见,槪谓之偏僻性乖张。世人肉眼所见,往往如是。故续云:『行为偏僻乖张。那管世人诽谤。』所谓举世非之而不加惩者也。『富贵不知乐业,贫穷难耐凄凉。』不乐富贵,岂有难耐贫穷者?反言难耐,谓其一簔一钵,自寻极乐境界,与政老之束手无措,琏二爷之仰屋咨嗟者迥乎不同。『可怜辜负好时光,于国于家无望!』此二句皆当贴宝玉一面说,谓但怜韶光之易逝,而鄙科第若土苴,弃勋阀如敝屣,无所希望于家国也。『天下无能第一,古今不肖无双。』此二句之崇拜宝玉,几于孔氏之称泰伯为至德,尧为无能名矣。何也?盖天下之所谓能者,不过能通庶务而已,更进则能读书博高第而已,更进则能历九命之荣,膺五等之封而已,最上则文死谏,武死战,能博靑史之虚名而已,臧与谷之为亡羊一也。所谓肖者,就贾氏一门而论,政则腐,赦则伧,敬则诞,代儒则酸,珍则聚麀琏则归豭,将奚肖乎?卽宁、荣二公,固为从龙俊杰,而警幻云雨,出之家敎,(警幻语宝玉,宁荣二公嘱其引宝玉历飮馔声色之幻,盖微词也。)祖武亦岂易绳哉?宝玉之无能不肖,正所以为天下古今第一人格也。『寄言纨袴与膏粱,莫效痴儿形状。』莫效,莫能效也。言世之纨袴膏粱,非特不能效宝玉之眞际,卽形状亦莫能彷佛也。诋宝玉乎,赞宝玉乎,无待辨矣。然宝玉平生,亦只有潇湘一人知己,亦世所谤为偏僻乖张者。滔滔者皆贾天祥之徒,又恶足以知宝玉?又恶足以读《红楼梦》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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