尧舜圣人,处无为之世,尚犹忧之。矧德匪唐虞,治非雍熙,天下之民方脱于创残,其得无忧乎?夫处天下者当以天下为忧,处一国者当以一国为忧,处一家者当以一家为忧。且以一身与天下、国家言之,一身小也,所行不谨,或疢疾。况天下、国家之重,岂可顷刻而忘警戒哉!”
丁亥,太祖御东阁,御史中丞章溢、学士陶安等侍。因论前代兴亡之事,太祖曰:“丧乱之源,由于骄逸。大抵居高位者易骄,处逸乐者易侈。骄则善言不入而过不闻,侈则善道不立而行不顾。如此者,未有不亡。今日闻卿等论此,深有儆于予心。古者今之鉴,岂不信欤?”
四月戊申,太祖命画古孝行及身所经历艰难、起家战伐之事为图,以示子孙。谓诗臣曰:“朕家本业农,祖父偕祖母世承忠厚,积善余庆,以及于朕。今图此者,使后世观之知王业艰难也。”詹同等顿首曰:“陛下昭德垂训,莫此为切。”太祖曰:“富贵易骄,艰难易忽,久远易忘。后世子孙生长深宫,惟见富贵,习于奢侈,不知祖宗积累之难。故示之以此,使朝夕览观,庶有所警也。”
洪武三年六月壬申,百官上表贺平沙漠,太祖谕之曰:“卿等试言元之所以亡,与朕之所以兴。”刘基进曰:“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国者,而元以胡人入主华夏,几百年腥膻之俗,天实厌之。又况末主荒淫无度,政令堕坏,民困于贪残,乌得不亡?陛下应天顺人,神武不杀,救民于水火,所何无敌,安得不兴?”太祖曰:“当元之季,君宴安于上,臣跋扈于不,国用不经,征敛日促,水旱灾荒频年不绝,天怒人怨,盗贼蜂起,群雄角逐,窃据州郡。朕不得已起兵,欲图自全。及兵力日盛,乃东征西讨,削除渠魁,开拓疆宇。当是时,天下已非元氏有矣。向使元君克畏天命,不自逸豫,其臣各尽乃职,罔敢骄横。天下豪杰曷得乘隙而起?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,不在元氏之手。今获其遗胤,朔漠清宁,非天之降福,何以致此?《诗》曰:‘商之孙子,其丽不亿。上帝既命,侯于周服。’天命如此,其可畏哉!”
洪武四年七月辛亥朔,《存心录》成,太祖览之,谓诸儒臣曰:“朕观历代贤君事神之道,罔不祗肃,故百灵效祉,休徵类应。及乎衰世之君,罔知攸敬,违天慢神,非惟感召灾谴,而国之祸乱亦由是而致。朕为此惧,每临祭。必诚必敬,惟恐未至。故命卿等编此书,欲示鉴戒。夫水可以鉴形,古可以鉴今。是编所以彰善恶,岂惟行之于今,将俾子孙永为法守。”
壬子,太祖谓丞相汪广洋曰:“朕观前代人君,多喜佞谀以饰虚名,甚至臣下诈伪瑞应以恣骄诬,至于天灾垂戒,厌闻于耳。如宋真宗亦号贤君,初相李沆,日闻灾异,其心犹存警惕,厥后澶渊郎盟,大臣首启天书以侈其心,群臣曲意迎合,苟图媚悦,致使言祥瑞者相继于途,献芝草者三万余本。朕思凡事惟在于诚,况为天下国家而可以伪乎!尔中书自今凡祥瑞不必奏,如灾异及蝗旱之事,即时报闻。”广洋叩首曰:“陛下敬天勤民,孰大于此?非惟四海苍生蒙福,诚为圣子神孙万世之谟训也。臣谨奉诏者。”
洪武五年九月丁巳,靖海侯吴祯自辽东遣人送故元平章高家奴、知秫密高大方、同佥高希古、张海马、辽阳路总管高斌等至京。太祖谓群臣曰:“昔元都既平,有劝朕即取辽阳者,朕谓力不施于所缓,威不加于所畏,辽地虽远,不必用兵。天下平定,彼当自归。已而元辽阳行省平章刘益果以其地来降,尚存一二桀骜徘徊顾望,朕亦不问。今高家奴等又相继而至,不劳寸兵,坐底平定。朕思彼皆故元之臣,天运已革,故来纳款。然自古兴亡之道,与治乱相寻。《书》云:与治同道罔不兴,与乱同事罔不亡。元末君臣荒怠,纪纲废坠,造乱之徒,相煽而起。一旦天命不保,此辈遂为朕臣仆。向使其君知天命可畏,兢兢业业,夙夜罔懈,何至沦丧?卿等宜鉴前轨,小心慎德,以匡朕不逮。凡朕有所为,勿以事小不言,使朕忽于所警也。”群臣皆顿首曰:“陛下敬天勤民,圣德日新,而拳拳不忘警戒,诚宗社万世之福。”
十一月辛未,靖海侯吴祯还京师。先是,祯督饷定辽,因完城练卒,尽收辽东未附之地,至是乃还。太祖曰:“海外之地,悉归版图,固有可喜,亦有可惧。”祯曰:“陛下威德加于四海,夫复何忧?”太祖曰:“自古人君之得天下,不在地之大小,而在德之修否。元之天下,地非不广,及末主荒淫,国祚随灭。由此观之,可不惧乎!”祯对曰:“圣虑深远,臣愚不及此。”
洪武六年三月癸卯朔,制中都城隍神主成。太祖自为文,遣兵部尚书乐韶凤奉安之。太祖谓宋濂曰:“朕立城隍神,使人知畏。人有所畏,则不敢妄为。朕则上畏天,下畏地,中畏人,自朝达暮,恒兢惕以自持。夫人君父天母地而为民父母者也,苟所为不能合天地之道,是违父母之心,不能安斯民于宇内,是失天下之心。如此者,可不畏哉!”濂顿首曰:“愿陛下终始此心,则天下幸甚。”
是日《昭鉴录》成,以颁赐诸王。太祖谓秦王傅文原吉等曰:“朕于诸子常切谕之,一举动戒其轻,一言笑斥其妄,一饮食教之节,一服用教之俭。恐其不知民之饥寒也,尝使之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