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以天下为一家,彼不出覆载之外,何远之有?”自为文祭之曰:“生死废兴,非一时之偶然,乃天地之定数。古之圣贤于是四者,一或临之,不为之变。何也?盖知天命而不惑者也。君之祖宗昔起沙漠,弯弧矢入我中国,横行天下,九夷八蛮尽皆归之,非天命不至是也。及至君父子,正当垂衣守成之时,而盗生汝颖,华夏骚然。号令不行,以至失国。此人事欤?天命欤?朕于其时,非有三军六师以威天下,乃代君家而为民主,亦莫非天命也。曩者惟君主沙漠,朕主中国,君与群臣乃固执不移,致边警数兴。今闻君殡于沙漠,朕用恻然。特遣人致吊,奠以牲醴,尔其监之!”
按野史载太祖既有天下,建庙以祀历代帝王。自伏羲以下,像皆易成。惟元世祖其面屡为泪痕所,塑工频加修饰,越宿则又如故也。太祖闻知,幸庙以手指曰:“痴达子,痴达子!汝何人,入主中国,可谓幸矣。今不革去者,以尔亦一代之王。朕今天命人归,奄有天下,于汝子孙不加杀戮,但驱还北。则朕之待胜国亦可谓有恩矣!汝何恨耶?毋再啼哭!”于是塑工明日遂奏,世祖面无泪矣。
敕送故元官蔡子英归塞北。子英,河南永宁人。元季举进士,为扩廓帖木儿所知荐用,是累迁显官。王师征定西,扩廓贴木儿军败。子英单骑走关中,入终南山。有司以形求得之,械送京师,至江滨亡去。至是陕西又捕得之,械过洛阳,遇汤和不为礼。和怒焚其须慑之,终不屈。其妻适过洛阳,闻子英至,欲与相见。子英避不肯见。至京,上命释之,授以官。英不受,退而上书曰:“伏惟皇帝陛下乘时而起,提三尺剑削平群雄,混一四海,九夷八蛮莫不宾贡,英釜鱼漏网假息南山。曩见获河南,拘送京师。垂及渡江,复得脱亡。七年之久,勤劳有司,既违陛下,又忤大臣,揆之常情,虽死罪不足以拟英。而陛下以万乘之尊,全匹夫之节,不降天诛,反疗其疾,易以冠裳,赐以酒馔,授以名爵。陛下之量包乎天地之外矣。英感恩无极,非不欲竭犬马之力以报覆载之仁,但以名义所在,不敢改其初志。自惟家本韦布,遭值乱离,操戈行伍,智识粗浅,过蒙主将知荐。仕至七命,跃马食肉,十有五年,愧无尺寸之功,以报国士之遇。及国家板荡,又复失节,何面目见天下士?所以宁死不敢有他志,盖臣之事君犹女之适人,一与之醮,终身不改。事君之道,一食其禄,终身无二。昔冯道历仕五朝,司马光曰:‘不正之女,中人羞以为室;不正之士,中君羞以为臣。’伟哉言乎!管子曰:‘礼义廉耻,国之四维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’陛下金城汤池,兵极其精,器极其利,府库充实,米粟红腐,国家之盛古未有也。犹以为未足,于是兴学校,明人伦,褒死节,奖忠义,盖谓治天下之本莫大于礼义廉耻也。夫以今天下之广,人民之众,既不以英一人而加少,又岂以英一人而加多?授英以官何益于国?舍英不用,何损于事?陛下创业垂统,正当提挈大经大法,以昭示圣子神孙、功臣贤士,不宜以无礼义廉耻之俘虏而厕于维新之朝贤士大夫之列也!英自被获以来,日夜所思,惟追咎昔之不死,以为今日惟死可以塞责。陛下乃待英以礼,沐英以恩,臣固不敢卖死以示名,然亦不敢全身以苟禄。若察英之愚,全英之志,禁锢海南,以终薤露之命。则虽死于炎瘴,亦感恩极矣!陛下之威,加于海内而奔走四夷,不患不行,于匹夫之贱。然英闻仁者不中道而改节,义者不苟生以图荣,勇者不见几而不作。故王闭门以自缢,李芾辟门以自屠。彼非恶安逸而乐危亡,顾义之所在,虽汤镬有所不避也。眇焉之驱,仰止古人,死有余恨。冒渎天颜,伏俟铁钺,不知所言。”上览奏而益重之。命馆于仪曹。忽一夜大哭不止,人问其故,子英曰:“思旧主耳。”语闻,上知其志不可夺。敕有司送之出塞。
按武王释箕子之囚,复商容之位,此其为再见矣。培养元气以固国家灵长之命脉,非与天地合德者,其孰能与于此!
十四年夏四月,北虏寇开平。指挥使丁忠击败之,战于毡帽山,斩获数百。
十八年,大学士宋纳上守边策。略曰:“今宇内又安,蛮夷奉贡,独沙漠未遵声教。若置之弗治,恐边圉渐荒,岁久滋患;若穷追远击,恐士马疲费,馈饷艰难。陛下为圣子神孙万世计,莫若求守边之策耳。盖守边固先乎足食,足食又先乎屯田。今诸将岂皆借才于异代哉,宜选智勇谋略者数人,每将以东西五百里为制,随其远近高下分屯。所领卫兵斟酌损益,率五百里为一屯,彼此相望,首尾相应,耕作以时,训练有法,遇敌则战,寇去则耕。此长久守边之策也。”上善其言。
命冯胜为征虏大将军,傅友德、蓝玉为左右副将军,赵庸、王弼、胡定、郭英为左右参将,商参赞军事,率师二十万讨纳哈出。又命李星隆、邓镇、吴良等皆随征师行。纳哈出弃金山巢穴,营于新泰州。去辽阳千八百里。初,纳哈出分兵为三营:一曰榆林深处;一曰养鹅庄;一曰龙安一秃河。辎重富盛,畜牧蕃息,虏主数招之不往。及是,大军将逼之,纳哈出计无所出。乃刺吾因劝之降,纳哈出犹豫未决。胜遣指挥往谕之,纳哈出乃遣使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