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走四方,无一日之宁,更有十倍于此者,亦皆置之高阁,况此考订编辑之末乎!两日兀坐僧房,看倪、黄二于阅《通鉴大全》,此等书不知出于何伧之手,乃托文章巨公之名,以诳世之聋瞽。人家子弟辄奉以为圣经贤传,不敢别置一喙,闻人出一议,辄摇手闭目,以为侮圣人之言。嗟乎!学者识古今之成败是非,以开拓其心胸,为他日经济天下之具也,乃以此等粪秽瓦砾填塞心胸,牢不可破,求其磊落轩天地者,又胡可得邪?哀哉,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也。然取之以考年月,纪姓名,亦胡不可,乃其中谬讹亦复不少。予令宗夏置简二册,上横书甲子,每简二十二行,后一册每简十行,自尧甲辰始,每年纪其年号并大事。上一册纪唐虞三代,其事简;后一册则入《通鉴》,事烦矣,故止十行。寓中无他书,惟据此耳,聊以此为《续竹书纪年》之草稿,经营一过,诸事皆有头绪,他日可以读史矣。倪、黄二子学史,实自此日始。
《通鉴》托始于周威烈王戊辰初命三晋为诸侯,其距《春秋》“获麟”尚七十年,所以避续《春秋》之嫌也。《通鉴》以前事,则宋京兆刘恕有《通鉴外纪》,起《三皇本纪》,至周共和。又一,兰溪金仁山履祥有《通鉴前编》,起陶唐至威烈,所以补《通鉴》之未载,令学者知古今之全也。乃《外纪》则取诸子书,暨谶纬之说,以图画虚空于洪荒之世。今之小阅,率取此二书合为一册,牛鬼蛇神,纷然满纸,不复可以寓目矣。言不雅驯,荐绅先生难言之。
自尧甲辰至舜南巡狩,崩于苍梧之野,共一百二十六年,是为乙酉,而夏禹即位,则在丁巳,中间相去七年。此七年者,当何所属?抑果如孟子之言,辟之于阳城耶?抑别有故邪?今亦不记《皇极经世书》以此七年归之于谁,而《竹书纪年》有异同否邪。
《外纪》记商王纣三十二年,以长历通之,是为戊子,而武王即位,则书乙卯,若是则纣之二十三纪也。夫武王即位于己卯,而谓纣亡于戊子邪?无书可检,故提纲仍以己卯推之。
予寓汉上时,汉阳令张寿民招饮,竹箸瓦杯,寥寥五簋;庭中黄菊粲然,二白鹤饮啄于其侧,叔度清风,萧然可乐。世风一变至此,天意诚不可测也。归与宗夏言而叹之。
林障山有故城。晋建兴二年,太尉陶侃镇荆州治此,后移沙羡,此处遂废。今土人呼曰“城头山”,在汉口之西三十里鄂家口,人烟辐辏,百物皆具。宗夏言此地近日气象日隆,人物趋此,汉口衰象已现,汉衰此其昌乎?盖上游繁盛,古说荆襄,后则团风镇,明季移于武昌,汉口之兴利在清初,今鄂家口又将继汉口而起矣。
长湖口渔罾,数百里星罗棋布,更是一重境界。予尝言渡江令人雄毅,入湖令人深静,验之于此,益信然矣。
荆州护国寺,庄严华整。殿后有大鼎一座,以石台承之,古色斑斓可爱,俗云“大禹九鼎之一”,不觉失笑。
报国寺乃关壮缪祠,极其壮丽。江陵旧城,乃羽所筑,祠之宜也,而遂以江陵为古荆州,相去远矣。
谓宗夏曰:“余平生以来,未曾见花,惟见竹耳。六七岁时,曾见山水,少长不更见矣。前在石钟大别,依稀如隔罗,不谓之见。”此语索解人不得。
焕章云:“荆州沙市,明末极盛。列巷九十九条,每行占一巷,舟车幅凑,烦盛甲宇内,即今之京师、姑苏皆不及也,今则寥寥一带尔。盛衰变迁,令人感慨系之。”
荆城最{穴洼}下,江水经其东南,以长堤障之,故沟洫皆坝断,不能相通,决江水则荆州之人可使为鱼鳖,不可守也。
昙瑞师言:襄阳城县牧竖穴地得古延庆寺道场,有殿三层,皆在地中。前殿亮,皆凿石为之,后有延庆祖师塔。昙公不记其何代人,又不知何故陷于地中。沧海桑田,高岸深谷,信然矣。
岩头道场在武昌西南门外过渡处,德山、鳌山皆在常德,荆州南门外五里许即大江,名曰御路口。江正东西流,江之北限以长堤,障江水也。江不甚阔而流颇急,已有川江之势。案江陵即古之南郡治,其地东南倾,故缘以金堤。自灵溪始,桓温令陈遵造堤。遵善于防攻,使人打鼓,远听之,知地势高下,依傍创筑,略无差失。夫陈遵之测量,以耳不以目。予尝见瞽者张浩庵以舌饣舌银,而知银色之高低,则五官未始不可以互用;不获圆通,只是心粗耳。俗传明初马后至江陵,于此登岸,故名其地为御路口。江洲载芦荻,率于此泊捆入江陵焉。
泽口,别汉入潜之地也,属安陆府,与潜江县治相距不过十余里。宗夏云:“若向西北氵斥汉而上,则向郧阳、襄阳、汉中矣。由泽口向西南顺流而下,三十里至梅家嘴,若再顺流而南下,则出大江达新堤、汉口等处。欲至荆州,则自梅家嘴复逆流西上也。”
四绝名蓝者,天台、玉泉、栖贤、灵岩也。栖贤在润州,今隶江南境;灵岩在兖州,今山东;玉泉在当阳县,今湖广;天台在台州,今浙江境,皆智大师道场。栖贤、灵岩,尚俟考订。
金粟寺乃吴大帝赤乌年康居僧会所建。僧会于江南建三刹:一金陵之保宁,一太平之万寿,一海盐之金粟也。
荆州大晖观两庑画壁,图写静乐国太子降神、出家、修道、上升诸圣迹,大约依仿悉达雪山事而为之,不知创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