笞之类,未必廷杖也。北朝则元魏时有之,
此索虏陋习,而宇文高氏遂因之。随文帝亦挞人于殿廷。至唐犹然,如李邕之杖死朝堂而极矣。然姜皎、裴伸先辈,犹以曾为大臣,得免此辱,盖当时已觉其亏国体矣。本朝如谏南巡,及大礼大狱,被杖者多或数十人,至有再笞多死者,惟今上时,诸贤皆全活;又当时被杖毕仍供职者,即大臣有之,如左都御史屠侨,刑部侍郎彭黯之属,今上则斥为编氓,使被笞者优游养创,无靦颜视事之耻,且赐环寻亦相继,其保完士节,更胜前朝云。
吾乡郑端简(晓),子光禄少卿(履淳),父子俱以言事被杖,著直声,亦本朝仅见。
谏止江陵夺情被杖诸贤,闻吴赵稍轻,然亦创甚。第二疏为沈艾,则加重矣。最后邹疏入,杖最毒。余曾见沈继山先生云:“杖之日,交右股于左足之上,以故止伤其半。出则剔去腐肉,以黑羊生割其臑,傅之尻上,用药缝裹,始得再生。及行戍东粤,徒步过岭,血犹涔涔下也。”邹南皋先生为余言:“每遇天阴,骨间辄隐隐作痛,以故晚年不能作深揖。”至卢东麓先生,则先人与陆葵日宗伯,力为经纪,不至重伤。余又问孟五岑给事,亦云被杖最毒,偶不死耳。闻王希泉,给事,以上震怒,操梃者不敢容情,亦濒殆云。
闻邹疏上时,江陵阅之亦感动,叹曰:“此人不怕死,真奇男子!”意欲竟贷之。冯榼独恨不许,以故不免,未知果否,又沈继山云,为郎署时,曾与曾确庵司空相识,是时为左司马,凡从戎定卫,俱出兵部手注,曾为注广之神电卫,且致意云:“我宦粤,知神电善地。”且沈令番禺,有惠爱,多门生,与
彼相近,可藉以自给。沈甚感其意,若艾邹则俱贵州荒徼矣。
【立枷】三木囊头,自古有之,盖如桎梏示辱耳。至唐酷吏,始有凤凰晒翅、猿猴献果诸名,亦用以一时拷讯耳。本朝枷号,始渐滥行,如正统间王振、正德间刘瑾,二阉盗柄,始以重枷示威,至及士大夫,然亦未闻有立枷之说也。近来厂卫多用重枷,以施御囚。其头号者,至重三百斤,为期至二月,已百无一全。而最毒则为立枷,荷此者不旬日必绝;偶有稍延者,命坐低三数寸,则顷刻殒矣。以余所见闻,盖不胜数。
大抵皆因罪轻情重,设为此法以毙之;或得罪禁廷,万无可活之理。惟壬辰年之乐新炉,以及诸龙光,则实出圣意,命东厂速以死上闻,盖痛恨游棍之流谤也。然自古无此惨刑,虽五代之立钉坐钉,无以过之。曾闻京师人云:倘非厂卫注意,及有仇家者,夜间窃雇乞丐,背承其尻,稍息足力;每日啖一生猫,亦可偷生。未知果否。凡枷未满期而死,守者掊土掩之,俟期满以请,始奏闻领埋。若值炎暑,则所存仅空骸耳。故谈者谓酷于大辟云。
(嘉靖初年),神棍刘东山,告戚畹张延龄兄弟大逆。锦衣帅王佐,力证其诬,反坐东山,用大枷三月,发戍,未几死。
东山受恩反噬,其罪盖浮于诸龙光,当时人心大快。佐以此得缙绅闻声,然亦不云立枷。
【江南讹传】壬辰癸巳间,关白事起,娄江有士大夫,为桑梓计,厚募拳勇,习骑射,备水师,慕义者因相从谈武事。
此公家世九卿,席膏腴,负时名,初非有封狼居胥想也。一时子弟俱佻达少年,与同乡纨袴辈,骤见驰骋决拾诸事而悦之,
益务招集健儿同居处,乃至沈命胥从场伶市棍,未免阑入。每出则弓刀侍卫,舆马鲜华,人固已目属之矣。适有一游士,素以气侠称者,亦预诸公子列,偶为闽游客某,向抚台许敬庵夸之云:“此曹世家子,能报国恩。且有小则保障一方,大则勤王千里之誉。”许老成人也,心独疑,且私忧之,寓书于江南抚台朱中丞鉴塘名鸿谟者,俾廉其状。盖许湖州人,恐有不逞辈,乘间窃起,为吴越忧,初不云诸公子蓄异谋也。朱素喜事,得书大悦,遂欲以为功,与幕丁偏裨辈谋之。此曹积为诸公子所轻侮,务张大其说,且谓变在旦夕,不先发,则江左必不保。
朱遽露章言之朝,直云连结倭奴,反形已具,而先收捕诸公子。
时余友王房仲(士骕),王为弇州爱子,受桎梏如俘囚,意且非时见法。疏入,举朝莫晓其端。首次二揆,又皆吴越人,错愕不知所出,第拟旨抚按会勘。时上意且不测,赖阁中力持之,得小挺。许见疏始大悔恨,而事已无及。朱寻擢南刑侍郎去,许次年入为大理卿,事亦渐解。王坐胥靡斥荫籍,其他坐死者尚数人,后皆瘐死狱中。房仲早世,事不得白。吴中有昭雪者,还其任子,今且拜官矣。事始于世家之比昵匪人,张于游氏之好为捭阖,成于文帅之借端幸功,诸公子之不至夷灭者幸耳!
可为痛恨,可为深戒。
【冤狱】锦衣带俸指挥周世臣者,故戚畹庆云侯(寿)之孙也,居东城小巷中,丧其偶,与婢荷花同卧起,有奴王奎司启闭。岁隆庆六年九月十一日昏暮,世臣率荷花执燎扃户,有数盗斧门入,世臣持仗战,仆一人,群盗合力攻之,败而见杀。
荷花伏屏处私睨,不敢仰视。盗发笥得百五十金去,遗金少许,荷花携之以报王奎。时先帝梓宫就山陵,内外戒严,指挥张国维奉兵令司游徼,而信地内盗戕国戚,惧且受谴,驰往求盗不
得,则至王奎室中,见荷花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