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之典册。势与力必有不能。而即令得之。亦必不能尽读。即令尽读。而泛而无统。久之遂汨没其性灵。而于道义之是非。人事之得失。且懵莫能辨。夫农夫之殖五谷也。将以为食而养生。红女之务蚕丝也。将以为衣而暖体。今五谷蚕丝之不务。而惟蔬菜刺绣之是急焉。岂所以养生暖体之道哉。故吾谓人不患不能读书。患所读之非其书。盖尝计之。大都学者必不可少之书。凡数十种。而此数十种者。购之每不下数百金。有力者吝而弗求。无力者求而弗得。以故乡曲一二有志之士。多苦贫不能聚书。而世家之有书者。子弟多蓄而不观。而又弗肯以公于寒士。呜乎。此天下所以鲜读书人也。昔乾隆之初。 朝廷诏颁书于各郡县学宫。俾单寒之士。无力购书者。就近观录。今窃欲取此义。奉行之于书院之中。昔宋太宗真宗之世。凡建书院。有司必表请赐书。江述之于白鹿洞。李允之于岳麓皆是也。然则书院之所以称名者。盖实以为藏书之所。而令诸士子就学其中者也。近世第以为课士之地。而罕有谋藏书于其中者。呜乎。是不惟无以成夫贫而有志之人。亦岂书院所以称名之意哉。
河北精舍学规
陈宝箴
三代之所以造士者至矣。八岁入小学。十五入大学。由明德而亲民。体用备焉。士无等差。而皆教之穷理尽性。修己治人。嗟乎。何其待士之厚。而忧世之深远也。晚周学校。仅存虚名。先王良法美意荡焉。汉唐以来。体用遂分而为二。 国家学校之外。广建书院。纳髦于经籍。因明制而加详焉。降及末流。考所为教。率不出经艺试帖。盖利禄之锢蔽乎人心久矣。干嘉之际。士稍以为陋。一二巨人长德。相承为考证之学。仪微阮文达公遂创建诂经精舍学海堂于浙江广东。余尝览其学规。盖亦勤密矣。然数十百年间。考据辞章之士多出其中。而能以道德经纶世变者。渺焉寡闻。是果天之生才有数耶。抑教者与学者。皆相感以类耶。嗣是江苏湖北四川陕西。渐设精舍。而俱不出学海堂之制。精庐之开。或数十人或百人。日从事训诂名物。辨白考订。余姚朱夫庶子提学湖南。踵设校经堂。博选俊异。厚给廪俸。因文达学规而扩之。经训之外。令学者并究心宋五子书。而务持平于汉宋家之说。视他加慎焉。然其规模制度。成于仓卒。于造士之本原。或阙焉而未备。夫世运之盛衰。人才为之。人才之盛衰。学术为之。为国家得人。不如为国家树人之用之广也。养之一州一府。而天下用之不尽。养之一世。而数世十世用之有余。古硕达君子规画宏远者。则有然矣。国家设官。予之民而责以教养。而任教民之责者。往往忽之于无事之时。一遇变故。辄委任无人。而以庸驽当之。造致坏乱。乃叹人才之难得。是果人才之难得乎。嘉谷不种则不生。良木不溉则不美也。晚近之人才。可谓乏矣。约而计之。亦有四端焉。曰义理。曰经济。曰辞章考据。辞章考据。虚美无用。姑无论已。为义理之学者。专言心言性。以记诵语录为能。泥古而贱今。卑事功而薄名实。执理甚坚。而才不足以应变。持论似正。而知不足以料远。言经济者。动以正以诚意为迂。不知本不立者标不治。未有不治其心。而能不流于功利者。未有以忽君子忽小人之心。而能终为君子不为小人者也。其平居抵掌忠义。激昂慷慨。率皆意气为之。意气馁而忠义竭矣。故气节自学问存养出者。可以造次。可以颠沛死生。其出于意气者。谓之客感焉。鼓之则动。再而衰。三而竭矣。此今世人才之大病也。故曰。源不清者流浊。本不固者枝窳。 国家之法。重于更改。各行省精舍。足以得经生。不足以得通才。体用之不明。而本末混淆故也。夫立法之先。规画不宏者陋矣。宏而不精杂矣。不陋不杂。獘且百出。况陋且杂乎。然则若之何。曰义理为体。经济为用。辞章考据为文采。文采不必尽人责之也。体用则不可偏废焉。本义理而发为事功。因之以立言。则学术不至于偏杂。人才不至于苟简。教必先本而后末。学必同条而共贯。君子观于体用一原之故。知贤哲之去人不远矣。谨撰学规若干条列后。诸肄业生得备览焉。
一读书总期明体达用。今参酌景迂曾文正课程用之。经以四子书为主。易书诗三礼春秋辅之。史以司马氏资治通鉴毕氏续通鉴夏氏明通鉴为主。二十四史辅之。为主者。日月不可离。为辅者轮次诵习。要在随时体认。以古证今。以人证我。经则由训诂以探义理。由平实以诣精微。史则博通古事以求其要。参究时势以穷其变。
一诸生诵习经史而外。或旁及诗文天文算学。各从所好。期于不荒正课而止。至盐漕地舆水利农田兵法河工屯牧船。尤用世之士所宜急讲。所置诸项书籍。宜以次恣览。与经史课程。月按籍一考。省其敏钝。察其勤惰。天文算学。本与地舆相表里。以功用繁琐费时。恐荒正课。又非易专精。姑不列焉。
一诸生所读之书。或有发明。或有指驳。不论当否。无妨存录日记册中。山长考课。得以就正。其平日师友讲论。亦宜注记。以备遗忘。至身心微过。笔之于书。尤资悚惕。不得以日记当呈师长。遂揜而不着也。生人通病。中材以上不免。唯在勇于自改。过何害焉。凡过与人共观者。其心必光明。不与人共观者。其心必黯昧。光明黯昧。即君子小人之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