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至是不止者。则一而已。是故小人志艺。以技成名。君子志道。以学成德。基之于一念之间而成之于数十年之后。有如操左券以责右契。卒之无不偿者。古昔圣贤所以成不朽之业。皆由于此矣。顾论学于今日。则又有辨。有考据之学。有词章之学。有经济之学。三者皆杰然超出于科举俗学之上。材智之士。争趋附焉。然仆以为是三者。苟不本于道德之实。则亦与彼俗学者。同归于无用而已。如欲务其实而求适于用。则莫若从事于道义之学焉。道义之学。其蕴极乎高明广大。而实为吾心吾性有生同具之端。其精极乎性命天人。而实皆愚夫愚妇可与知能之事。其功用极乎参赞位育。而要不越乎庸言庸行民生日用之常。盖凡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治。周孔颜曾思孟之所以教。胥于是乎在焉。学者诚能励吾志以从之。其高可至于圣贤。最下亦不失为善人君子。譬诸射者之于的然。苟栖鹄于侯。而日凝神注矢以从之。虽功力所及。有远近难易之不齐。然其中也必有日矣。其不惟正鹄之求。则且弯弓终日。而莫知的之所向。况望其有一中之得哉。是可为学而志于圣贤者喻也。然而世之学者。往往病其高远而难几。甘自暴弃而不求。而独于身外傥来不可必得之数。则趋之若骛。虽至冒廉耻捐顶踵而不惜。向道若彼。趋利若此。岂其才之优于为小人。而不足于为君子哉。凡其可以为小人之才皆其可以为君子之才。使易其所以为小人者为君子。将无不足。然往往勇于为小人。而怯于为君子者。非才与不才之异。其志之所趋殊焉耳。今斗筲者流。既惟利禄之趋。苟其稍自立知向学者。则流俗之论。辄相与诳诱而震撼之。内慕乎富贵显荣之遭。而外畏乎庸俗讪笑之口。气慑情葸。而不克以自振。兹士风之所以日敝也。士君子读圣贤书。当识轻重。明趋舍。而知所好恶。奈何不慕为古之仁圣贤人。而慕此苟贱亡耻之众。不畏古之法言庄论。而畏此悠谬无识者之口哉。
夫慕之固。将效之畏之。又将思所以悦之。苟自好者。其自待轻重宜居何等也。且吾人斗室穷居。不过一草茅士。吾励吾学。独行其志。此亦何与于人。顾尚畏兹众楚之咻。不能自决。假令一旦列朝班。跻显仕。欲有所论建。而小诪张。浮言胥动。则遂将缄口咋舌。俯仰从人而已乎。胡广冯道之流。阉然媚世。夫人而知笑之。及其持厥躬也。不能自激励焉。穷居无以自见。立朝欲以何施。吾见笑人者。行躬蹈所笑之辙。而坐见揄者之乘其后也。兹非志不立而随俗浮湛者之明鉴哉。故夫吾人一日之志。终身成败之机也。机决于此。而千秋之业立焉。机失于此。而一生之行堕焉。使世之为士者。日自磨砻以蹈先民之矩。虽由是与曩哲争光无难焉。使古之为圣贤者。稍自降抑。以徇流俗之规。则亦与彼蚩蚩者。同归于尽而已。君子之求志也。不期立异于人世。亦不肯苟同于流俗。躬仁义而力践之。不以举世不为而自阻。饫道德而心乐之。不以没世无闻而自戚。凡所为兢兢焉较义利于毫芒之际。争得失于方寸之间。惟日孜孜常若不足者。要以期依乎中庸。几于成德之域而止。及其成也。穷与达靡不得焉。进与退靡不裕焉。其素所树立者然也。夫圣贤之当为。夫人而知之矣。尧舜之可为。夫人而闻之矣。知其当为而行之不力。自弃者也。知其可为而诿之不能。自贼者也。自贼自弃。斯下愚者所甘心。而志士所深耻而不肯出者也。故仆今者窃愿足下先定其志。志既定。而后工夫之次第功力之得失可得议焉。其不然者。虽日言学无益矣。足下且以为何如哉。仆早岁不学。壮又放废。今犬马之年。行及三十。而碌碌无所短长。盖志气因循之过也。足下之齿少于仆。而聪明才力又皆过之。使及此盛年。力自奋励。古人不难到。失今不图。则后之视今。将如今之视昔。虽欲悔之。抑无及矣。日月奄忽。转盼即逝。尚以仆为前车鉴哉。平生迂直。与俗少谐。其于朋友。苟实爱之。则必尽所以责善之道而不敢恕。数年来以此获戾于人人者不少。虽颇自尤。然于心终无悔焉。足下性笃挚。令兄盖亟许之。其于仆似非无意者。故聊诵言以发足下之志。其以为然。将继此而有进焉。其不然。亦幸有以相覆。要当极论以求至当之归。乃不虚此往还耳。客中布此。虽猥多。恨不逮意。惟足下审察。
卷三 学术三儒行
士论
柯培元
自古人材之盛。俗化之隆。莫如成周之世。周之所以造士者。何其详也。自乡射饮酒合乐养老。以至劳农讯狱。饮至献馘。皆在于学。士皆与于其事。其术则顺四时。而使之弦歌蹈舞。读诵辨说。习其筋骨于节度之中。一其耳目于声容之地。闲之尽其物。而究之有以达其材。防之充其途。而养之有以全其性。士之行修德成而可以为世用。非独其质。亦先王之所以教之。有其具也。今之为士者。惟读诵之存焉耳。而使之作为文词。以徇程序。而求合有司之尺寸。有司亦以操进退之权。以为毕吾职守。宜乎古之君子。有感于古今成材之难易也。匪独此也。其习于诵读。而骋于文词。汲汲然以求合于有司。不得不谓之士。其犹有三代之遗也。盖自汉魏而降。不专经师。率由异途以见事业立功名。岂独三代以下无全人哉。先王之教寖废也。亦已久矣。盖余闻之。士。事也。此孟子之旨也。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