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石以执拗之才。刚愎自用。举动不当。为天下笑。于是后世斗筲庸碌之臣。率皆安于因循积玩。而不敢有所作为于当世。间有豪杰之士。欲谈天下经济。则众必相与排之。曰是又一王安石也。呜呼。何其不思之甚乎。夫国家之立法。犹医者之用药也。古人方剂。善用之可以祛病。而误用之则足以杀人。今有一庸医误用古方。世人不咎其学术之不精。而遂欲举黄帝之素问神农之本草而弃之。亦且惑矣。夫安石。是庸医之误用药而病不治者也。因循积玩之臣。是坐视其病而不为之服药求医者也。二者皆足以致死。夫天下之病多矣。世岂无精于扁鹊仓公之术者。而奈何不使之切脉而用方也哉。余尝上下千古。而叹圣贤之得志也。必举一代之獘法而尽变之。故国家治乱兴亡之数。不敢归之天运。而尽以责之于人事。昔尧分天下为九州岛。舜改为十二州。禹复改为九州岛。不嫌于屡变也。孔子曰。齐一变至于鲁。鲁一变至于道。是孔子固欲变鲁俗也。颜渊问为邦。而告以四代之礼乐。是孔子固欲变周法也。又曰。三年无改于父之道。可谓孝矣。明其为道。故无改也。如其非道。则必改之。惟改其事而仍无改于道。斯之谓孝。而岂如宋哲宗明高拱之所谓无改也哉。孟子曰。遵先王之法而过者。未之有也。夫欲遵先王之法。则必变战国之法矣。又曰。由今之道。无变今之俗。虽与之天下。不能一朝居也。盖亟亟乎欲变法矣。行九一。立学校。去关税。斯孟子所为变法也。春秋时善变法者。莫如子产。伍田畴。褚衣冠。国人欲杀之而不顾也。卒以治郑。汉文帝时。贾谊欲变法。文帝不能行。而七国之难。发于景帝。至武帝用主父偃之策。诸侯帖然。岂非变法之效乎。世徒以曹参为善守法。不知参幸承萧何之后。立法未久。而未见其獘耳。苟行之数十年。或百年。吾知百獘丛生。即参亦不能守矣。善夫宋主之言曰。宰相须用读书人。盖谓其通古今而知变也。若徒取其拘守成法而已。则择一胥吏而相之可也。安在其必用读书哉。然亦有读书而不知通变如安石者。则以其徒知法之当变。而于所以为变法之本者有未尽焉。固未可谓之善读书也。夫为政之道。莫善于易。易有三义焉。不易者道也。变易者法也。易简者道寓于法也。故曰。通其变。使民不倦。又曰。革而当。其悔乃亡。要之王者之法。或数百年而必变。或数十年而必变。有众人皆欲变。而变之果获其利。有众人皆不欲变。而变之亦获其利。有变之而利止于一时利止于一方。有变之而利及于天下利及于万世。有法之大体不变。而仅变其节目以从事者。有大变其法。而矫枉不嫌于过正者。要皆有道之不可变者以持之。而无所私焉。呜呼。此未可与庸臣论也。
商鞅变法论
杨绍文
凡人之智。不患于不能知不能行。而患于不能行而又不能不知。不能知不能行。不足以救天下之祸。不能行而又不能不知。适足以致天下之祸。人之情。莫不好行其能。不能者自知果无能也。将亦不强为能。即虽为能。人亦将无以信之。不能行而不能不知。则己必曰我能矣。而人见其言有以过人也。于是亦从而听其言。商鞅之变法也。可谓忠于秦矣。非独忠于秦。并忠于天下。三代圣人之治天下也。通其变。使民不倦。盖夏之敝。蠢而愚。乔而野。朴而不文。是非质无以救之。故商人易之以尊神。商之敝也。荡而不静。胜而无耻。文而不惭。贼而敝。是可无以易之乎。孔子曰。殷周之道。不胜民。殷之敝流为无耻。故以礼养其廉。周之敝流为诈。则不得不探其隐而除其垢。吾观战国时。天下不知尊王。七国相伐。惟雄是尊。是虽天道之无常。亦积弱之势乎。周官曰。刑乱国用重典。孟子亦云。及是时明其政刑。鞅盖察古今之变。知易周之道。在整一民心而用之。不得其本。故立威于弃灰之忍而不顾也。说者谓鞅之罪。在开阡陌。破井田。先圣王之法。于是尽灭。夫管子之治齐也。参其国而伍其鄙。定民之居。成民之事。孟子说井田之制。多与周礼不合。大人因时制事。盖无有不变者矣。鞅亦二子之意也。而至于亡秦者。才不足以制作。故多戾于古。惜乎。商鞅知救敝之道。而不知用救之法也。
封建郡县说
俞樾
自秦废封建。以郡县治之。遂为万世不易之法。论者以为如冬裘夏葛之各适其时耳。吾谓封建必以郡县之法行之。郡县必以封建之法辅之。两者并用然后无獘。古者天子畿内。其地千里。千里之中。有六乡六遂之制。即郡县之法也。其外以八州之地。为一千六百八十国。五国则有长。十国则有帅。三十国则有正。二百一十国则有伯。凡八百五十六正。一百六十八帅。三百三十六长。分而属于天子之老二人曰二伯。此其大小相制。内外相维。亦即郡县之法也。自齐桓晋文兴。而诸侯以力相胜。其地大。其国强。则遂为之长。天下之诸侯。聚而听命乎盟主。而属长连帅之制。荡然无存。自此天下之势。散而无纪。至秦而同归于尽。吾故曰封建必以郡县之法行之。然后无獘。虽然。郡县之世。亦岂可以废封建乎哉。世以罢侯置守为始皇。夫罢侯置守未失也。其失在乎专用郡县而不复存封建之制。方秦初并天下。李斯言置诸侯不便。丞相绾等言燕齐地远宜置王。而始皇曰。廷尉议是。夫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