间。惟此一编,真出图手。其《一鸣集》中有《与李秀才论诗书》,谓诗贯六义,讽谕抑扬,渟蓄渊雅,皆在其中。惟近而不浮,远而不尽,然后可言意外之致。又谓梅止於酸,盐止於咸,而味在酸咸之外。其持论非晚唐所及。故是书亦深解诗理,凡分二十四品:曰雄浑,曰冲淡,曰纤秾,曰沉著,曰高古,曰典雅,曰洗炼,曰劲健,曰绮丽,曰自然,曰含蓄,曰豪放,曰精神,曰缜密,曰疏野,曰清奇,曰委曲,曰实境,曰悲慨,曰形容,曰超诣,曰飘逸,曰旷达,曰流动。各以韵语十二句体貌之。所列诸体毕备,不主一格。王士祯但取其“采采流水,蓬蓬远春”二语,又取其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二语,以为诗家之极则,其实非图意也。
△《六一诗话》一卷(江苏巡抚采进本)
宋欧阳修撰。修有《诗本义》,已著录。是书前有自题一行,称退居汝阴时集之,以资闲谈。盖熙宁四年致仕以后所作。越一岁而修卒,其晚年最后之笔也。
陈师道《后山诗话》谓修不喜杜甫诗,叶梦得《石林诗话》谓修力矫西昆体。而此编载论蔡都尉诗一条,刘子仪诗一条,殊不尽然。毛晋后跋所辨,亦公论也。
其中如“风暖鸟声碎,日高花影重”一联,今见杜荀鹤《唐风集》,而修乃作周朴诗。魏泰作《临汉隐居诗话》,诋其谬误。然考宋吴聿《观林诗话》曰:“杜荀鹤诗句鄙恶,世所传《唐风集》首篇‘风暖鸟声碎,日高花影重’者,余甚疑不类荀鹤语。他日观唐人小说,见此诗乃周朴所作,而欧阳文忠公亦云尔。盖借此引编以行於世矣”云云。然则此诗一作周朴,实有根据,修不误也。惟九僧之名,顿遗其八,司马光《续诗话》乃为补之,是则记忆偶疏耳。
△《续诗话》一卷(江苏巡抚采进本)
宋司马光撰。光有《易说》,已著录。是编题曰《续诗话》者,据卷首光自作小引,盖续欧阳修《六一诗话》而作也。光传家集中具载杂著,乃不录此书。
惟左圭《百川学海》收之。然传家集中亦不录“切韵指掌图”,或二书成於编集之后耶?光德行功业,冠绝一代,非斤斤於词章之末者。而品第诸诗,乃极精密。
如林逋之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;魏野之“数声离岸橹,几点别州山”;韩琦之“花去晓丛蝴蝶乱,雨馀春圃桔槔闲”;耿仙芝之“草色引开盘马地,箫声吹暖卖饧天”。寇准之《江南春诗》,陈尧佐之《吴江诗》,畅当、王之涣之《鹳雀楼诗》,及其父《行色诗》,相沿传诵,皆自光始表出之。其论魏野诗误改药字,及说杜甫“国破山河在”一首,尤妙中理解,非他诗话所及。
惟“梅尧臣病死”一条,与诗无涉,乃载之此书,则不可解。考光别有《涑水记闻》一书,载当时杂事。岂二书并修,偶以欲笔於彼册者,误笔於此册欤?
△《中山诗话》一卷(江苏巡抚采进本)
宋刘攽撰。攽有《文选类林》,已著录。当熙宁、元祐之间,攽兄弟以博洽名一世,而吟咏则不甚著,惟此论诗之语独传。宋人所引,多称《刘贡父诗话》。
此本名曰中山,疑本无标目,后人用其郡望追题,以别於他家诗话也。花蕊夫人《宫词》本一百首,攽称仅见三十馀篇。疑王安国初传之时,或好事者有所摘抄,攽未见其全本也。其论李商隐《锦瑟诗》,以为令狐楚青衣之名,颇为影撰。其论“赫连勃勃蒸土”一条,亦不确当。不但解杜甫诗“功曹非复汉萧何”句,考之未审,为晁公武所纠;至开卷第二条所引刘子仪时,误以《论语》“师也辟”为“师也达”。漫无驳正,亦不可解。所载嘲谑之词,尤为冗杂。攽好诙谐,尝坐是为马默所弹。殆性之所近,不觉滥收欤?北宋诗话惟欧阳修、司马光及攽三家号为最古。此编较欧阳、司马二家虽似不及,然攽在元祐诸人之中,学问最有根柢。其考证论议,可取者多,究非江湖末派、钩棘字句以空谈说诗者比也。
△《后山诗话》一卷(江苏巡抚采进本)
旧本题宋陈师道撰。师道有《后山丛谈》,已著录。是书《文献通考》作二卷。此本一卷,疑后人合并也。陆游《老学菴笔记》深疑《后山丛谈》及此书,且谓《丛谈》或其少作,此书则必非师道所撰。今考其中於苏轼、黄庭坚、秦观俱有不满之词,殊不类师道语。且谓苏轼词如教坊雷大使舞,极天下之工,而终非本色。案蔡绦《铁围山丛谈》,称雷万庆宣和中以善舞隶教坊。轼卒於建中靖国元年六月,师道亦卒於是年十一月,安能预知宣和中有雷大使借为譬况。其出於依托,不问可知矣。至谓陶潜之诗切於事情而不文,谓韩愈《元和圣德》诗於集中为最下。而裴说《寄边衣》一首,诗格柔靡,殆类小词,乃亟称之,尤为未允。其以王建《望夫石诗》为顾况作,亦间有舛误。疑南渡后旧稿散佚,好事者以意补之耶?然其谓诗文宁拙毋巧,宁朴毋华,宁粗毋弱,宁僻毋俗。又谓善为文者因事以出奇。江河之行,顺下而已,至其触山赴谷,风抟物激,然后尽天下之变。持论间有可取。其解杜甫《同谷歌》之“黄独”,百舌诗之“谗人”,解韦应物诗之“新橘”三百,驳苏轼《戏马台诗》之“玉钩、白鹤”,亦间有考证。
流传既久,固不妨存备一家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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