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太宗曰:“朕有不善,卿必记之耶?”遂良曰:“守道不如守官,臣职当载笔,君举必记。”黄门侍郎刘洎曰:“设令遂良不记,天下亦记之矣。”太宗以为然。时魏王为太宗所爱,礼秩如嫡。其年,太宗问侍臣曰:“当今国家何事最急?”中书侍郎岑文本曰:“《传》称‘导之以德,齐之以礼’,由斯而言。礼义为急。”遂良进曰:“当今四方仰德,谁敢为非?但太子、诸王,须有定分,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。”太宗曰:“此言是也。朕年将五十,已觉衰怠。既以长子守器东宫,弟及庶子数将五十,心常忧虑,颇在此耳。但自古嫡庶无良佐,何尝不倾败国家?公等为朕搜访贤德,以傅储宫,爰及诸王,咸求正士。且事人岁久,即分义情深,非意窥窬,多由此作。”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过四考。十七年,太宗问遂良曰:“舜造漆器,禹雕其俎,当时谏舜、禹者十余人。食器之间,苦谏何也?”遂良对曰:“雕琢害农事,纂组伤女工。首创奢淫,危亡之渐。漆器不已,必金为之;金器不已,必玉为之。所以诤臣必谏其渐,及其满盈,无所复谏。”太宗以为然,因曰:“夫为人君,不忧万姓而事奢淫,危亡之机可反掌而待也。”时皇子年幼者多任都督、刺史,遂良上疏曰:“昔两汉以郡国理人,除郡以外,分立诸子。割土分疆,杂用周制。皇唐州县,祖依秦法。皇子幼年,或授刺史,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,镇扞四方?此之造制,道高前烈。如臣愚见,有小未尽。何者?刺史郡帅,民仰以安。得一善人,部内苏息;遇一不善,合州劳弊。是以人君爱恤百姓,常为择贤。或称河润九里,京师蒙福;或人兴歌咏,生为立祠。汉宣帝云:‘与我共理者,惟良二千石。’如臣愚见,陛下兒子内年齿尚幼、未堪临人者,且留京师,教以经学。一则畏天之威,不敢犯禁;二则观见朝仪,自然成立。因此积习,自知为人。审堪临州,然后遣出。臣谨按汉明、章、和三帝,能友爱于弟,自兹已降,取为准的。封立诸王,虽各有国土,年尚幼小者,召留京师,训以礼法,垂以恩惠。讫三帝世,诸王数十百人,唯二王稍恶,自余餐和染教,皆为善人。则前事已验,惟陛下详察。”太宗深纳之。其年,太子承乾以罪废,魏王泰入侍,太宗面许立为太子。因谓侍臣曰:“昨青雀自投我怀云:‘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,更生之日也。臣唯有一子,臣百年之后,当为陛下杀之,传国晋王。’父子之道,故当天性,我见其如此,甚怜之。”遂良进曰:“陛下失言。伏愿审思,无令错误也。安有陛下百年之后,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,而能杀其爱子,传国于晋王者乎?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,而复宠爱魏王,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,良由嫡庶不分,所以至此。殷鉴不远,足为龟镜。陛下今日既立魏王,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,始得安全耳。”太宗涕泗交下曰:“我不能。”即日召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勣与遂良等定策,立晋王为皇太子。时频有飞雉集于宫殿之内,太宗问群臣曰:“是何祥也?”对曰:“昔秦文公时,有童子化为雉,雌者鸣于陈仓,雄者鸣于南阳。童子曰:得雄者王,得雌者霸。文公遂以为宝鸡。后汉光武得雄,遂起南阳而有四海。陛下旧封秦王,故雄雉见于秦地,此所以彰表明德也。”太宗悦曰:“立身之道,不可无学,遂良博识,深可重也。”寻授太子宾客。
  时薛延陀遣使请婚,太宗许以女妻之,纳其财聘,既而不与。遂良上疏曰:
  臣闻信为国本,百姓所归,是以文王许枯骨而不违,仲尼宁去食而存信。延陀曩岁乃一俟斤耳,值神兵北指,荡平沙塞,狼山、瀚海,万里萧条,陛下兵加诸外而恩起于内,以为余寇奔波,须立酋长,玺书鼓纛,立为可汗。其怀恩光,仰天无极,而余方戎狄,莫不闻知,以共沐和风,同餐恩信。顷者频年遣使,请婚大国,陛下复降鸿私,许其姻媾。于是报吐蕃,告思摩,示中国,五尺童子人皆知之。于是御幸北门,受其献食,于时百僚端笏,戎夷左衽,虔奉欢宴,皆承德音,口歌手舞,乐以终日。百官会毕,亦各有言,咸以为陛下欲得百姓安宁,不欲边境交战,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,预在含生,所以感德。今一朝生进退之意,有改悔之心,臣为国家惜兹声听。君子不失色于物,不失口于人。晋文公围原,命三日粮,原不降,命去之。谍出曰:“原将降矣。”军吏请待之,公曰:“信,国之宝也,民之庇也。得原失信,何以庇之?”陛下虑生意表,信在言前,今者临事,忽然乖殊,所惜尤少,所失滋多。情既不通,方生嫌隙,一方所以相畏忌,边境不得无风尘。西州、朔方,能无劳扰?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,此士以此无信而怀惭,不可以训戎兵,不可以励军事。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,廓清四表。自君临天下,十有七载,以仁恩而结庶类,以信义而抚戎夷,莫不欣然,负之无力。其见在之人,皆思报厚德;其所生胤嗣,亦望报陛下子孙。今者得一公主配之,以成陛下之信,有始有卒,其唯圣人乎!且又龙沙以北,部落无算,中国击之,终不能尽。亦由可北败,芮芮兴,突厥亡,延陀盛。时以古人虚外实内,怀之以德,为恶在夷不在华,失信在彼不在此。伏惟陛下圣德无涯,威灵远震,遂平高昌,破吐浑,立延陀,灭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