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,苛慝暴虐,诟黩天地,川冢沸崩,人用愁怨。其《诗》曰:“昊天不惠,降此大戾”,不先不后,为虐为瘵,顾不哀哉!近隋炀帝恃四海之富,凿渠决河,自伊、洛属之扬州,疲生人之力,泄天地之藏,中国之难起,故身死人手,宗庙为墟。逆元气之理也。臣观祸乱之动,天人之际,先师之说,昭然著明,不可欺也。
陛下含天地之德,日月之明,眇然远思,欲求太和,此伏羲氏所以为三皇首也。昔者,天皇大帝揽元符,东封太山,然未建明堂,享上帝,使万世鸿业阙而不昭,殆留此盛德,以发挥陛下哉!臣谓和元气,睦人伦,舍此则无以为也。昔黄帝合宫,有虞总期,尧衢室,夏世室,皆所以调元气,治阴阳也。臣闻明堂有天地之制,阴阳之统,二十四气、八风、十二月、四时、五行、二十八宿,莫不率备。王者政失则灾,政顺则祥。臣愿陛下为唐恢万世之业,相国南郊,建明堂,与天下更始,按《周礼》、《月令》而成之。乃月孟春,乘鸾辂,驾苍龙,朝在三公、九卿、大夫于青阳左个,负斧扆,冯玉几,听天下之政。躬藉田、亲蚕以劝农桑,养三老、五更以教孝悌,明讼恤狱以息淫刑,脩文德以止干戈,察孝廉以除贪吏。后宫非妃嫔御女者,出之;珠玉锦绣、雕琢伎巧无益者,弃之;巫鬼淫祀营惑于人者,禁之。臣谓不数期且见太平云。
又言:
陛下方兴大化,而太学久废,堂皇埃芜,《诗》、《书》不闻,明诏尚未及之,愚臣所以私恨也。太学者,政教之地也,君臣上下之取则也,俎豆揖让之所兴也,天子于此得贤臣焉。今委而不论,虽欲睦人伦,兴治纲,失之本而求之末,不可得也。“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,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”,奈何为天下而轻礼乐哉?愿引胄子使归太学,国家之大务不可废已。
后召见,赐笔札中书省,令条上利害。子昂对三事。其一言:
九道出大使巡按天下,申黜陟,求人瘼,臣谓计有未尽也。且陛下发使,必欲使百姓知天子夙夜忧勤之也,群臣知考绩而任之也,奸暴不逞知将除之也,则莫如择仁可以恤孤、明可以振滞、刚不避强御、智足以照奸者,然后以为使,故輶轩未动,而天下翘然待之矣。今使且未出,道路之人皆已指笑,欲望进贤下不肖,岂可得邪?宰相奉诏书,有遣使之名,无任使之实。使愈出,天下愈弊,徒令百姓治道路,送往迎来,不见其益也。臣愿陛下更选有威重风概为众推者,因御前殿,以使者之礼礼之,谆谆戒敕所以出使之意,乃授以节。自京师及州县,登拔才良,求人瘼,宣布上意,令若家见而户晓。昔尧、舜不下席而化天下,盖黜陟幽明能折衷者。陛下知难得人,则不如少出使。彼烦数而无益于化,是烹小鲜而数挠之矣。
其二言:
刺史、县令,政教之首。陛下布德泽,下诏书,必待刺史、县令谨宣而奉行之。不得其人,则委弃有司,挂墙屋耳,百姓安得知之?一州得才刺史,十万户赖其福;得不才刺史,十万户受其困。国家兴衰,在此职也。今吏部调县令如补一尉,但计资考,不求贤良。有如不次用人,则天下嚣然相谤矣,狃于常而不变也。故庸人皆任县令,教化之陵迟,顾不甚哉!
其三言:
天下有危机,祸福因之而生。机静则有福,动则有祸,百姓安则乐生,不安则轻生者是也。今军旅之弊,夫妻不得安,父子不相养,五六年矣。自剑南尽河、陇,山东由青、徐、曹、汴,河北举沧、瀛、赵、鄚,或困水旱,或顿兵疫,死亡流离略尽,尚赖陛下悯其失职,凡兵戍调发,一切罢之,使人得妻子相见,父兄相保,可谓能静其机也。然臣恐将相有贪夷狄利,以广地强武说陛下者,欲动其机,机动则祸构。宜脩文德,去刑罚,劝农桑,以息疲民。蛮夷知中国有圣王,必累译至矣。
于时,吐蕃、九姓叛,诏田扬名发金山道十姓兵讨之。十姓君长以三万骑战,有功,遂请入朝。后责其尝不奉命擅破回纥,不听。子昂上疏曰:
国家能制十姓者,繇九姓强大,臣服中国,故势微弱,委命下吏。今九姓叛亡,北蕃丧乱,君长无主,回纥残破,碛北诸姓已非国有,欲犄角亡叛,唯金山诸蕃共为形势。有司乃以扬名擅破回纥,归十姓之罪,拒而遣还,不使入朝,恐非羁戎之长策也。夫戎有鸟兽心,亲之则顺,疑之则乱,今阻其善意,则十姓内无国家亲信之恩,外有回纥报仇之患,怀不自安,鸟骇狼顾,则河西诸蕃自此拒命矣。且夷狄相攻,中国之福。今回纥已破,既无可言;十姓非罪,又不当绝。罪止扬名,足以慰其酋领矣。
近诏同城权置安北府,其地当碛南口,制匈奴之冲,常为剧镇。臣顷闻碛北突厥之归者已千余帐,来者未止,甘州降户四千帐,亦置同城。今碛北丧乱、荒馑之余,无所存仰,陛下开府招纳,诚覆全戎狄之仁也。然同城本无储峙,而降附蕃落不免寒饥,更相劫掠。今安北有官牛羊六千,粟麦万斛,城孤兵少,降者日众,不加救恤,盗劫日多。夫人情以求生为急,今有粟麦牛羊为之饵,而不救其死,安得不为盗乎?盗兴则安北不全,甘、凉以往,跷以待陷,后为边患,祸未可量。是则诱使乱,诲之盗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