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经师衰于马融,为奢淫也。经衰而节行振矣,节行摧而清谈起矣。世变之移,人实为之。

  孔子作《春秋》,削其事辞,革文而从忠也。左氏烨烨乎华繁,而实寡矣。其时先王之教不远,其所述诸贤议道讲礼,宪典陈法,犹有懿德大雅之风,但多言明变,近谲近诬。衰世之文,滥觞于兹矣。韩子以谨严称《春秋》,以浮夸加左氏,确矣哉。《战国策》或以为虞卿作,矫称蜂出,犹有兵气。申韩卑卑名实,事谲词巧,Id激肆,荡如于义矣。庄列之伦,离经畔常,皆乱世之文哉。汉斫雕为朴,反漓为淳,而春和诸令,穆如温如。以至贾、董、杨、马、诸贤,上者深淳浑灏,次者崭峻雄奇,彬彬乎盛矣。

  枚乘《七发》驰骋恢奇,祖屈原之骚,而变其体者乎?五言古诗,有三百篇之遗意,而近于哀伤乐淫者乎?相如当盛汉之隆,气旁魄而词最温丽,然已为六朝端倪矣。

  西汉简质而醇,东京新艳而薄,时之变也。班固赡郁而有体,左史之亚哉。此外寥寥矣。

  徐伟长曰:“鄙儒之博学也,务于名物,详于器械,矜于古训,摘其章句而不能统其大义,以获先王之心。”此何异女史诵诗,内竖传令?今之学史汉者大都然哉!

  干之中论,可称论笃。当繁响嘈杂之际,而独朱L疏越也,宁谐众耳哉!然其志则显矣。陈思王称其怀文抱质,恬淡寡欲,亦可验于斯。

  《十三经注疏》立,而西京诸儒之训亡矣。学士大夫取通解而止,不复攻坚扣应。所为帖括,椎朴浅近,能不诎于词赋乎?譬之布帛朽蠹,宁如刺绣?故有唐经术之不振,治经者之过也。

  《昭明文选》,唐人枕席沈酣其间,而六经如甲乙簿矣。易奇而法,诗正而葩,韩子独注心焉,所以其文高于一代。

  薛少保“阳林花已红,寒涧苔未绿。”有感于仕路淹速而作也。然人生游世,譬游园林,速则易过而不涉趣。与时浮沈,随处逍遥,亦何必速哉!末云:“伊余忽人事,萧寂无营欲。客行虽云远,玩之良自足。”其意超矣。晚岁怀禄不止,卒与窦怀贞之难。行不践言,惜哉!《陕郊》篇平淡而思深,宜子美取之也。

  退之《秋怀诗》:“窗前两好树,众叶光o疑。秋风一披拂,策策鸣不已。微灯照空床,夜半偏入耳。愁忧无端来,感欢成坐起。天明视颜色,与故不相似。羲和驱日月,疾急不可恃。浮生虽多途,趋死惟一轨。胡为浪自苦,得酒且欢喜。”词雅淡而骨遒,上VV建安矣。

  退之《山石诗》:“山石荦确行径微,黄昏到寺蝙蝠飞。升堂坐阶新雨足,芭蕉叶大支子肥。僧言古壁佛画好,以火来照所见希。铺床拂席置羹饭,疏粝亦足饱我饥。夜深静卧百虫绝,清月出岭光入扉。天明独去无道路,出入高下穷烟霏。山红涧碧纷烂漫,时见松枥皆十围。当流赤足踏涧石,水声激激风吹衣。人生如此自可乐,岂必局束为人Z。”此诗叙游如画如记,悠然淡然,在《古剑篇》诸作之上。余尝以雨夜入山寺,良久月出,深忆公诗之妙。其“嗟哉吾党”二句,后人添入,非公笔也。

  初盛唐之诗,真情多而巧思寡,神足气完,而色泽不屑屑也。晚唐意工词纤,气力弥复不振矣。春鸟秋蛩,节变音迁,人乘代运,孰能知其然哉!刘文房“日华浮野雪,春色染湘波。”佳镜佳语,其他作皆深心自道,涕泪千古。所乏者,雄浑耳。

  韦苏州“春罗双鸳鸯”之作,近于典讽。《澧上》作“川寒流逾迅,霜交物初委。”《南池诗》:“烟草凝衰屿,星汉泛归流。”《南斋诗》:“春水不生烟,荒冈筠翳石。”《西斋诗》:“柳意不胜春,岩光已知曙。寝斋有单绨,灵药为朝茹。盥漱忻景清,焚香澄神虑。”皆高雅闲淡。朱子谓其气象近道,无声色臭味,信矣。史称其所至,焚香扫地而坐,超然高洁。余乎日闲居,亦与苏州好同。尝谓古人称晚食当肉,缓步当车。余亦谓焚香可以当栽花,扫地可以当营宅。白居易始终完节,心曲清妙,其为诗虽率意而不俗。《续古诗》云:“何意掌上玉,化为眼中砂。盈盈一尺水,浩浩千丈河。”寓意深矣。“月明无叶树,霜滑有风枝。夕照红于烧,晴空碧胜蓝。晴沙金屑色,春水曲尘波。”自是晚唐色相。至《古原草诗》: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儿希初唐乎?

  莫方伯常称唐荆川先生诗,谓直追沈宋。其《送程翰林谪潮阳诗》:“白昼蛟珠落,青天蜃阁分。”又“啼猿三下泪,明月两离居。”《赠张相公诗》:“儒生东阁承颜色,酋长西羌识姓名。”《冰灯诗》:“出海蛟珠犹带水,满堂罗袖欲生寒。”置之初唐,真不易辨。伯兄尝从公陈渡草堂,夏月席藁,不施茵帐,即白鸟替肤不顾也。出则小艇一叶,仅容二人,常语学者:“人有富贵气,于诗文必不佳。”又言:“近来文章不以用世,而以媚世也。”名言哉!

  高叔嗣“山河未可尽,行处与春长。空山悬日影,长路起风寒。”起语之绝佳者。“寒星出户少,秋露坠衣繁。”尘外语也。“孤心向谁是,直道匪今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