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之杀姬,何其孟浪耶?继闻黠奴杀戆之谋,即诱杀黠奴,虽明敏可取,而律贵诛心,其罪浮于误杀姬。
  箨园氏曰:素姬虽以冤死,然以谮杀之人立决论抵,素姬可以瞑目,岑幕可谓能断矣。君子谓:杀黠奴以抵素姬,更逾于岑幕之自抵也。即论明正典刑,非图自逃法网也可。若既以误听杀素姬,而又以误听杀戆奴,不惟无此人情,亦并无此天理。

鲍端儿
  谚传有装丐婆作太夫人,脱骗缎庄者,此诳骗家之滥觞,至今尚有奉其法作蓝本者。
  广州有关吏子鲍端儿,性顽劣,不习一业,被服酷喜华丽。父以其不材,心怨恶之,不使丝罗着体。鲍每窥父远出,辄窃衣父服,以炫耀街市。
  一日,鲍盗父裘裳,披曳以出,欣欣自得。街行数里,有骗儿追呼其后。鲍回顾,不识其人,问:“何作?”骗曰:“公子出门后,累奴四处踪迹,坊 间几遍矣l昨晚承主翁命,授白镪百两,使买毛衣,且嘱为公子择轻裘之宜体者,因约公子自视之。”鲍闻言,喜出望外,亦并不问所遣者之为谁氏子也。
  乃相与共至故衣铺,索取上色毛衣,如狐白、猞猁诸名色。又选一裘、一披风,使公子试着之,称身服也。估价已成,乃尽卷裹袱中。探怀出元宝二 锭,兜以尺巾,尚露厥角,晃晃可辨。嘱鲍谨匿怀中,言:“主翁方观剧钟太守家,将携此往,视是否当主翁意,俟回铺决算。度两宝偿价尚不敷,当再索数金来。 公子姑守此,转瞬即返矣。”骗既去,鲍坐待竟一日,杳无音耗。
  铺谓鲍曰:“去者不更返,想物可意矣。计两宝敷所值不甚差谬,公子何难自主?盍出宝为公子秤算,弗欺公子也。”鲍是其说,出宝授铺。审睇 之,镀银伪纹也。铺大怒,直扭鲍,指为骗党,执欲送官。鲍大窘,再四泣恳,自言亦为骗儿诱至者。铺不获已,尽褫其袍服。然计酬百金值,所欠犹赊。幸盗戴父 冠,冠有珠,计值可抵三十金,始释鲍回。
  父知其事,遂禁锢鲍,永不使出焉。
  箨园氏曰:装丐婆为太夫人,此法已旧,人甚易晓。不谓师其法者,竟愈出而愈奇,斯真青胜于蓝矣。然亦鲍氏子以奢念汩性,有间可乘耳。有子如是,必待亡羊而后补牢,为计已晚矣l

卢用复
  卢用复者,亦广州人,其父为鹾商家掌计簿,饶有金帛。卢之顽劣过鲍,而骗儿之害卢,亦较害鲍为已甚。但鲍有被服癖,卢有饕餮癖,丰腆家晨夕必有兼味,似无事眈眈也。奈卢生性乖谬,见盘中物,恨不井器吞之。同席人或染尝涓滴,便觉忿焰中烧,以此无与共饮食者。
  一日,鲜衣华服,独步坊肆中。有骗儿知其鲁,可以口腹欺,趋谒殷勤,自陈姓氏,且言:“身佣某盐厂,叨在尊翁宇下。公子贵人身,等小服役不 敢冒昧,所由云泥各别耳。小人久蓄甘旨,欲洁卮酒,以款公子,惜无机会可乘。今兹邂逅之逢,诚为大幸,特望俯赐移玉。以后一切,尚期鼎力扶植也。”卢善 笑,闻骗儿言,无他应,但笑声吃吃者久之。
  乃引与俱去,至一所,门户不甚高广,院有废舍败柱,犹撑断砖零瓦,多壅于荒烟蔓草中,入过小巷数曲,有扉半掩,推入之。室卢颇雅,悄无居 人。再过一院,见厅事前有华服少年立门侧,骗儿呼以“弟”,指卢曰:“是即某总管之公子也。但得公子一言之力,吾弟一瓯饮可够终身吃喝矣。”揖卢登上座, 荐茗对酌。卢胸无尺寸,对人无礼数,无温存语。坐顷,无他语,惟举示腰下金玉,计数囊中琐碎物,几件由人持赠,几件以物换得者。满口腐俗语,剌剌不休。
  骗儿定计,利于昏夜。度时尚早,乃故意愚弄痴儿,惯说荒唐,以延时刻。及见金乌欲坠,始由他舍移过烟盘灯具,陈设内房,请入倒灯。痴儿既入 共灯,三人烟凡数十吸。月已升庭,骗知卢悬心杯箸,顾告少年曰:“坐客许久,腹馁矣!盍往趣庖人?视烹饪已调者,先供一鼎来。”少年去。一炊候始来,言: “各馔火候尚浅,惟肉一脔,虽不烂熟,然已可啖。”骗儿曰:“肉为公子所常厌者,岂宜躁进?”卢曰:“羊枣所独,谁谓豚肩非宴客上品?即遣行炙可也。”少 年往厨取肉,又复消停数刻,始以鼎进,犹坚硬不能下箸。
  骗儿再请添薪重@炉火,卢不可,强攫入口,齿力所不胜。乃抽佩刀,片片分截之,且吞且酌,顷刻尽一脔。不谓佳酿内,暗置蒙药。少顷药发,沉 沉下坠,颓然卧地矣。乃遍体搜括,丝缕无遗,惟具一破衲掩其下体,并加蒲褐罩于身。扛送城隍庙,安置马阑中,佐以饭箩瓢杖,俨然乞儿本色。
  卢父以卢终夜不归,知其必有异也。儿虽不材,然膝下更无他出,心甚窘急。明炬大索,妓楼酒肆,访觅殆尽,影息俱无。卢性每日晓梦缠绵,不着 蒙药,尚非易起,况受迷闷,愈益糊涂。次日午后,宿酲稍解,启睫审睇,始知倒身泥马侧。虽能起坐,然力惫未能举趾。适庙祝出,卢识之,狂呼求救。庙祝瞪目 马阑,疑其状貌类卢,且逢人必憨笑,他人无此癖也。但不识何由为丐,意甚惑。
  问之,果卢也;问何遽如此,曰:“昨饮佣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