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为盗者非男子也。”余骇其说,常生曰:“平阳东控太行,西界黄河,南接梁宋,北连汾晋,背负关陕,襟带代燕、所谓河中用武之地。顾其俗勤而俭,民朴以淳,柳柳州云:”平阳尧之所理,其人至今温恭克让,好谋而深,和而不怒,此尧之遗风也。‘诚哉其言乎!安邑夏县临晋蒲州,素称富饶,三十年来,有司裘褚苑钌希官取之闾左者十倍。正供桁杨桎梏,至卖儿贴妇以偿,此人事之害也。此邦不见雨雪者数年矣,岁歉无收,赤地千里,弱者转沟壑,强者率流亡,十室九空,流离无告,此天时之苗也。不但贫者饥寒,切身不能延旦夕之命;虽富家亦岌岌无以自保。人性剽悍喜斗,即女子皆知兵事。女子之寡廉鲜耻者,习歌舞,当炉献笑,以邀夜合之钱。其有气节者,自负武勇,皆为男子装出放马劫掠土人,谓之胭脂贼。于本地大户秋毫无犯,且不肯妄杀人。过客非重资不取,取重赀亦不过分十之二三,以故无鸣之官者。胥吏咸受重贿,即鸣之官,无不曲为之庇护。

  胭脂贼又推其中雄黠者为渠率,势益张,遂以军法部署村民。民愚,畏其威,更利其所有,无不拱手听令。女子何能为?然缓之则事不可知,急之则其变立至,闻以严禁乐户伎女,计无复之,亦跨刀挟矢效其所为。此吾乡之大患也。“余曰:”闻安邑之西南,有红石村者,亦有女贼。然乎?否乎?“常生曰:”红石村女贼有二十余人,而九人者为之魁。九人中又推李氏,李氏之夫亦姓李。李氏名翠娃,能用长枪,人呼为闪电光,以其马上し捷,且运枪如电也。其女曰小云娃,能舞大刀,重五十斤,人呼为一堆雪,以其肌肉洁白、刀光如雪花也。其子妇日玉娃,姓赵,能开十力弓,箭长十六把,人呼为神臂弓,以其挽强善射也。他又有所谓飞飞儿、决云儿、紫云来、锦上花、风中花、梨花雪、桃花雪,有名号者,各村约有四五十人,皆胭脂贼互相标榜者也。“余曰:”诸女贼有淫行者乎?“

  常生曰:“无之闻,其约曰:有事二夫者,众共摈之,但在阶下听驱使,不许入坐。皆美妇人也,而亡命如此。”余回寓,常生来以酒一瓶为馈,余更以胭脂贼问之,常生摇首不答,若有所畏者,临别曰:“无多谈,店中人多为之耳目者。”

  余舌挢而不能下,昨之得脱于虎口也,亦幸矣哉。常生言胭脂贼之著名者甚多,余忘之矣,犹可记忆者书之左方:飞飞儿,能平地跃起丈余,横身空中至数十步外植立于地。寡言笑,善饮敢,年十九尚未适人。其性颇嗜杀,美且勇,雄视诸女贼,远近皆畏服之。常生曰:飞飞儿能上蒲州塔至第五层,腾空而下。其母故倡也,飞飞儿年十三,其母令待客寝不可,强之,即杀其母。劫掠时或伤人,必碎砍之以为乐,乃胭脂贼中之凶恶者。

  决儿,足仅二寸许,以皮为鞋,走及奔马。

  紫来,好衣紫,上下内外,衣无一寸不紫者,善射弓矢,皆以紫染之。

  锦上花,善用五色蹋索。

  风中花,能于马腹下腾转,谓之鹞子翻身。

  梨花雪,好衣白,善舞长枪。

  桃花雪好衣红,骑桃花点子马。

  闪电光,即李氏翠娃。

  一堆雪,即小云娃。

  神臂弓,即玉娃。

  此外尚有所谓一条红、半天雷、单飞燕、双飞燕、闹蛾儿、一天星之类,余以其名不雅驯,不复纪载。常生曰:“若十日不雨、人情皇皇,其害有不可言者,得雨三寸,则家给人足,此辈可即解散矣。”昨宿赤水,风雨大作,至晓未止,不能起身逆旅。云雨可一尺余,半年来所未见也。更问此雨可及百里外否?答云,华山皆弥漫不见,雨能至千里。余深为平阳人幸之,亦深为胭脂贼幸之也。三月四日二更书此志喜。

  ○拣选举人三月十三日,主考官陈侍御赐书、徐编修云瑞,会同范中丞时捷拣选举人之应选者,年力精壮、应对详明之人,以知县用;其耄而不堪者,以教谕用。其中有一科之后,已具呈吏部,愿就教职者二十余人,求一体拣选。徐编修以为可,范中丞之意不然。就教谕之举人合词哀吁,范中丞怒诟曰:“遵例则公,违例则私,若辈以我为徇私人耶?”徐愤曰:“皇上立贤无方,我不过为国家爱惜人才,岂有私意?”胡方伯期恒以他语解之而止。胡归署,问之于余曰:“新例但拣退知县为教谕,未尝拣选教谕为知县也。中丞言是。但就教者实有可用之人,主考亦大有理。今将如何?”余曰:“举人一科,许就教职,至三科后,原可具呈,改选知县。今宜将已就教职举人亦行拣选,另为一条,听候部议。如此则于范、于徐可以两全,而举人不致向隅之泣矣。”胡以为然,即言之中丞。次日,复会同主考官拣选七人,其事遂定。

  ○榆林兵备三月十六日,榆林参议道朱曙荪来,纵谈良久。朱故由词林特简监司,以事至西安,同寓开元寺僧房,相距不数步,余曰:“榆林古称重镇,为天下劲兵处,固百战之地也。近来兵备何如?”朱叹曰:“榆林为全陕关隘,李闯之乱,围榆林颇久,城中有精甲数万,且多世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