馀荫,腴田万顷,广厦千楹,至于举手一掷,辄费中人十家之产,是钱神既来,而斧钺逐之。钱神又岂可逐哉夫囚钱者不智。逐钱者不仁。不仁不智,直不可以为人,区区用财之道,又无足论矣。
  上床鬼
  吾乡有夫妇谇语者,夫怒而出。
  其夜妇独寝,半掩其扉。烛既息,有人入室,若特上床寝者。以为其夫归,亦并不知问,但敛身向内,虚其外以待之。
  既而其人上床寝,绝无声息,若不似其夫平昔者,妇不忍,因诘之曰:“君夜归,悄不发语,得毋犹有憾于日中耶闺阁口语何常,乃不宏如此!”亦绝不应诺。
  妇乃以身相偎傍,以手扪其臂,则体冷如冰而软如絮,乃知其鬼而非人也,大惊呼救。同舍者急持灯来,其物乃徐滚下床,色黑而形肥,似人似兽,扑簌一声,寂无所见。
  其夫方寄宿他所,驰召以归。群谓夫妇不和,故鬼物乘其隙也。自是伉俪有加。
  红裳女子
  常德有士人,客滇中归。一仆负担以从。一日向夕,不及旅店,过一小村,向村人假宿。村人曰:“此地他无馆舍,惟一古庙,然紊有妖怪杀人,不敢宿客。”士入度日暮途远,不得已,乃曰:“吾不畏。”乞以一几一灯,为达旦之备。村人与之。士人入庙,下榻一室,命仆宿其耳房。因张灯读书,并取行箧中朱笔砚,陈于几。澄心息虑,以待其变。
  二更之后,仆已熟睡。有红裳女子,年可十八九,婀娜而来,顾之而笑。士人揣知妖魅,殊不顾。女乃延伫而歌曰:
  “昔伴笙歌队,今居土木旁。铜丸埋汉殿,谁是定陶王”
  低昂断续,音节颇妙。既毕,笑曰:“郎识之乎”士人答言不识。因复少近,曰:“更有新歇,敢献于君子乎”士人曰:“第歌之。”女乃拂袖搴裳,料眸欹足,缓声而歌。柔曼缠绵,夭媚百出。其一章曰:
  白月尘生暗铁星,漆床孤卧蛮冥冥。都昙答腊无消息,肠断花奴空泪零。
  二章云:
  闻道萧郎爱细腰,齐娘薛姊颤声娇。
  自怜不及双飞鹭,犹伴行人宿丽谯。
  歇罢,立近几旁,含情欲发。士人取笔濡朱,戏书其颊。女大惊,失声而走,遂不复至。
  次日,以状告村人。令穷其迹。遍索庙中。见殿角一败鼓朱书宛然,遂破之,得血数升及人骨若干。魅遂绝。
  牛豕瘟鬼
  余年十六读书涂坊村,距家三里许。师松岩先生,族叔也。
  族祖某招之饮酒,席散已二更矣。时孟秋既望,月明如洗。
  先生爱其凉景,因独步来塾。遥见田畔一黑团,如气球而大,以为荆丛。行渐近,隔丈许,觉其物左右转动,促视之,遂旋滚入林箐中而灭。先生至塾,为诸人述其状,莫知何物也。
  数日后,闻附林小村牛豕瘟死殆尽,得非此物为之欤
  雪媒
  康熙己丑冬,祟仁有两姓同日娶妇者。一富室贾姓,一士族谢姓。新妇一姓王,名翠芳,一姓吴。吴贫而王富。两家香车遇于陌上。时彤云布空,飞霰如掌,郊原溪谷之间一望皎然,几不辨途径。车上各饰彩缯,覆以油幕,积雪封之一二寸,绚烂略相似。同行二三里,共憩于野亭。舆夫媵仆辈体寒欲僵,共拾枯薪,薰火亭中。久之而雪愈甚,恐日暮途远,各拥香车分道而去。
  是夜,翠芳将寝,环视室内,奁具甚薄,且非己物,疑婿家质而易之。怪叹不能忍,乃问婿:“吾紫檀镜台安在可令婢将来,为我卸妆也。”婿笑曰:“卿家未有此物来,今从何处觅?”翠芳曰:“贾郎何必相诳。”婿又笑曰:“吾真郎,非假郎也。”翠芳曰:“谓郎姓贾耳。”婿曰:“某姓谢。”翠芳闻言大骇,乃啼呼“贼徒卖我”。婿大惊,不知所措。家人尽集问故,翠芳唯啼呼不止。谢母怒叱曰:“家本儒素,谁会作贼汝父母厌我贫薄,教汝作此伎俩耶谁能畏汝”翠芳曰:“吾闻汝家本姓贾,今姓谢,何也”母曰:“拙婢岂有临婚而易姓者乎然则汝家亦不姓吴乎”翠芳悟曰:“我知之矣,汝妇自姓吴,吾自姓王。吾来时,途次遇一嫁娘,同避雪亭下。微闻旁人言此妇吴氏,其婿家吾亦闻之,不能记忆,殆汝家妇也。而吾乃贾氏之妇。雪甚寒极,两家车从仓卒而行,其必两误而互易之矣。速使人觇于贾氏,当得其故。”
  众咸以为然。而贾氏相距三十里,使者明日乃达,则延陵季女已共贾大夫射雉如皋矣。盖吴女凝视妆奁,略闻姓氏,亦颇知有误,而心艳其富,姑冒昧以从之。至是知之,徉为怨怒而盆水之覆,已不可收。即贾氏之子,亦不欲其别抱琵琶也。使者反报,翠芳欲自尽。或劝之曰:“王谢之婚,本由天定。殆姻缘簿上偶尔错注,合有此颠倒。今贾氏已婚于吴,则阿卿自宜归谢,尚何负哉”翠芳不可。谢氏乃驰介诣王公,告以故。王公深异曰:“非偶然也。”即遣媒者来告:“愿为秦晋。”翠芳以父母之命,乃始拜见姑嫜,同牢合卺,成夫妇之礼。
  厥后贾氏陵替,吴女愤恚而卒,谢氏子补诸生,终身伉俪,儿女成行,而翠芳以顺妇称焉。
  是事也,时人谓之雪媒。
  非非子曰:余观于画屏红叶之事,未尝不叹,曰: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