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杰出,即先后阁臣亦当推让之矣。所谓以至圣之主获至贤之佐,其不易为何如者!而老成若善长死,才若解大绅亦死,然则吾夫子“为君难,为臣不易”之语,遂成真难而真不易耶?
  《蛊》之上九曰: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”夫上九居艮止之地,处艮山之高,当外卦之上,正王侯之有事者,乃不事王侯之事,而以高尚为事焉,是止也。而下之人又卑巽宽裕以成之,致蛊奚疑哉!若我二祖,乃万世大有作为之君,不肯苟止于上;二臣又万世不谄之臣,不肯卑巽于下。固宜其若合符契,若萧韶奏而凤凰鸣也,奚谓而卒不相入也?
  盖观于《蛊》上九之象曰:“不事王侯,志可则也。”夫不事王侯之事而以高尚为事,是蛊也,为子者反谓其志可则,而切切焉用誉以巽入之。故夫子又于六五之象复提掇而申明之曰:“干父用誉,承以德也。”夫为人子者既能用誉以承父之德,则父子之情大通无间,因而照旧干理,使百执事各司其事,先甲后甲,符合天行而家事治矣。为父者喜其子之以我为有德也,自然与子同心,而无阻隔不通之情;为子者乐其父之能自优游舒泰也,自然于父情意相通,而又安有蛊坏不治之事!正所谓“有子,考无咎”者也,何必以不事事为父过耶!若必以不事事为父过,则人亦何贵于有子;若以不事王侯之事为父德,则又何患乎父子之不通,蛊事之不治!故曰“《蛊》元亨而天下治”也。元亨者,大通也;利涉者,有事也。有事则治而不蛊矣。
  夫上不事事,子犹以为德而将顺之,况勤于有事,若我太祖皇帝之为君,可日夜求过,进无益之《庖西万言》以事抵触,若解大绅等耶!吾以为当此之时,正所谓“五帝神圣,其臣莫及”,不可不知自揣者。从容其间,以需顾问,纵有所陈,直推尊而表扬之,曰:“是唯我后之德焉。”更不必索忠谏之美名,而欲以忧危其主也。何也?履虎尾者,必使不至于A人而后亨,而世实未有履虎而不A者。或者大绅亦未之思而遽易焉,以履其后乎?此实背《尚书》、《大易》之训,虽死何辞也!缙于高皇仅免一A,至文皇终不得脱矣。
  夫大绅,文学之选也,所谓多读书识义理之人也。乃《易》与《尚书》反束而不读,何耶?非不读也,读之而不知其义也,所谓不识字之人是也。夫以千载不易得之君臣,一旦得之,又以不识字之故反失之,不诚可慨耶?二百余年,若刘忠宣之事泰陵,李文正之当正德,可称不易之臣矣。若杨新都者,虽能委曲于彬、忠用事之朝,而不能致身以事达礼之主,天资近道而不知学,是最为可惜之人。
  夫学何学也?学然后知为臣之不易也。故曰:“人不学,不知道。”常人犹不可不学,不学则不知道,而况于事君之道,而又况于内阁史臣之道之犹不易者耶!是故谨备述之。
  附史阁款语刘东星
  刘东星曰:岁辛丑夏,李卓吾同马诚所侍御读书山中,余屡遣迎不至。谓余宦邸非遨游之地,官署非读书之场。是以余为不读书也。然余虽不读书,余有禄俸可以养老,不必皆伯夷所树也。且余虽曰仕宦,而清素未脱寒酸气习,当与马侍御等,何必分别太过乎?
  且闻其病,以好著述故病也。老人甚不宜病,可奈何!所著何书,指示我!于是得《史阁》二十一篇以归。其所叙述,专以“为臣不易”一语,更端言之极尽。余因戏答之曰:“个人正坐不易一语,怠缓了国家大事,使世界无所倚托,今何为出此言也?动步不取,见勇往直前者,则指为轻进;动口不敢,见开口见胆者,则指为干名。若皆慎重不易,则斯世何赖,朝廷何赖?”
  卓吾子勃然作曰:“我为上上人说法,不为此等人说法。此等人乃世间患得失之人,贤者耻之,岂吾所说耶?我为世间贤人多是如此,必欲进之于大圣人之域,文王、孔子之归。盖必如此,然后能济事,然后能有益于君。此实载在《尚书》,著在《周易》,特无人提动,不省耳。公看斯世谁不愿为文王、孔子大圣人者?”
  余闻之赧然愧。遂即梓行以布告天下贤士大夫仁人君子,使知其为臣之不易盖如此云。
  寿焦太史尊翁后渠公八秩华诞序
  李宏甫曰:余至京师,即闻白下有焦弱侯其人矣。又三年,始识侯。既而徙官留都,始与侯朝夕促膝穷诣彼此实际。夫不诣则已,诣则必尔,乃为冥契也。故宏甫之学虽无所授,其得之弱侯者亦甚有力。夫侯千古人也,世之愿交侯者众矣。其为文章欲以立言,则师弱侯;为制科以资进取,显功名不世之业,则师弱侯。又其大者,则曰:“是啜菽饮水以善事其亲者也,是立德也。”故世之为不朽,故以交于侯者,非一宏甫也。然惟宏甫为深知侯,故弱侯亦自以宏甫为知己。
  万历十年春,是为侯家大人后渠八十之诞。先是,九年冬,侯以书来曰:“逼岁当走千里,与宏甫为十日之饮。”已而果然,饮十日而别。别至中途,复以书来曰:“家大人三岁失怙恃,备尝难辛,能自立,不至陨获。十六袭祖荫,掌军政四十年。为人伉直,不以一言欺人,亦不疑人欺之,心事如直绳,可一引而尽。盖平生无违心之言与违心之行者,自所见,惟家大人一人耳。中年,始举伯兄,专意督教,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