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何常之有?
以功名为心,贪军旅之寄,此自将帅习气,虽古来贤卿大夫有未能知止自敛者也。廉颇既老,饭斗米,肉十斤,被甲上马以示可用,致困郭开之口,终不得召。汉武帝大击匈奴,李广数自请行,上以为老不许,良久乃许之,卒有东道失军之罪。宣帝时先零羌反,赵充国年七十余,上老之。使丙吉问:“谁可将?”曰:“亡逾于老臣者。”即驰至金城,图上方略。虽全师制胜,而祸及其子邛。光武时五溪蛮夷畔,马援请行,帝愍其老,未许。援自请曰:“臣尚能被甲上马。”帝令试之,援据鞍顾盼以示可用。帝曰:“矍铄哉!是翁也。”遂用为将,果有壶头之厄。李靖为相,以足疾就第。会吐谷浑寇边,即往见房乔曰:“吾虽老,尚可一行。”既平其国,而有高甑生诬罔之事,几乎不免。太宗将伐辽,召入谓曰:“高丽未复,公亦有意乎?”对曰:“今疾虽衰,陛下诚不弃,病且瘳矣。”帝悯其老不许。郭子仪年八十余,犹为关内副元帅,朔方、河中节度,不求退身,竟为德宗册罢。此诸公皆人杰也,犹不免此,况其下者乎?
欧公与尹师鲁、苏子美俱出杜祁公之门,欧公虽贵,犹不替门生之礼,和祁公诗云:“公斋每偷暇,师席屡攻坚。善诲常无倦,余谈亦可编。”又云:“昔日青衫遇知己,今来白首再升堂。”盖未尝一日忘祁公也。张芸叟有荆公哀词,有“恸哭一声惟有涕,故时宾客合何如。”又云:“今日江湖从学者,人人讳道是门生。”盖当时已病人情之薄如此,若今则弁髦蒙师,弯弓座主,吾不知欧阳、芸叟见之,当何如叹息也。
诗文小技耳,然深沉则力劲,综博则泽鲜。由浅而达,由达而老,由老而化,而绚烂生焉。以此行世,即百赏誉,未必得我之骨髓;百弹射,未必损我之皮肤。若素无包畜深往之致,而挥毫对客,行卷贽人,且甚有裒刻以希遇者,此欲迫得名耳,而反为有识拾作笑端,不可不慎。郑光业兄弟每柄文,有一巨皮箱,凡同人投献词句,有可嗤者,即投其中,号曰苦海,用资谐戏。每有宴集,即命二仆舁苦海于前,共阅一编,靡不极欢而罢。韩熙载性好谑浪,有投贽大荒恶者,熙载使妓炷艾熏之。俟来即归之,出乃嗅之,曰:“子之卷轴,何多艾气?”闻者大笑。如此事,余尝自爱,亦往往以此爱人,曰:“何不文明以止,何不白贲无咎。”而少年辈鲜有省余语者,苦海波烂,艾丸熏焰,何时是息。

卷七
唐太宗泛游春苑,爱奇鸟,阁内传呼画师,阎立本应旨毕,退戒其子曰:“吾少好读书属词,今以丹青见知,躬厮役之务,辱莫大焉。尔宜深戒。”蔡允恭工诗,隋炀帝有所赋,必令吟讽,遣教官人。恭甚耻之。韦诞奉帝命书匾,以笼盛之,辘轳而上,去地二十五丈。写竟,须眉尽白,戒子孙勿学此法。因思古人不以书画显,一则惧伎艺见称,一则惧同侪贾忌,一则惧中官权幸,以此渐颉S稚踉蛉伺贱隶,展转暗托,溷落名号,遂为终身白璧之瑕。故唐晟频で啵以绘事非急务,自晦其能。而鲍昭多累句,王僧虔多拙笔,良有味也。
李若谷为长社令,日悬百钱于壁,用尽即止。东坡谪齐安,日用不过百五十。每月朔,取钱四千五百,断为三十块,挂屋梁上。平旦用尽,又挑取一块,即藏去。又以竹筒贮用不尽者,以待宾客。云:“此贾耘老法也。”又与李公择书云:“口腹之欲,何穷之有?每加节俭,亦是惜福延寿之道。”张无垢云:“余平生贫困,处之亦自有法。每日用度,不过数十钱,亦自有足。至今不易也。”有客自来阳来,言:“郑亨仲日以数十金悬壁间,椒桂葱姜皆约以一二金,曰:‘吾平生贫苦,晚年登第。稍觉快意,便成奇祸。今学张子韶法,要见旧时齑盐风味,甚长久也。”仇泰然守四明,与一幕官极相得,一日问及公家日用多少,对以十口之家,日用一千。泰然曰:“何用许多钱?’曰:“早具少肉,晚菜羹。”泰然惊曰:“某为太守,居常不敢食肉,只是吃菜。公为小官,乃敢食肉,定非廉士。”自尔见疏。余尝谓节俭之益,非止一端。大凡贪淫之过,未有不生于奢侈者。俭则不贪不淫,是可以养德也。人之受用,自有剂量。省啬淡泊,有久长之理,是可以养寿也。醉醴饱鲜,昏人神志。若疏食菜羹,则肠胃清虚,无滓无秽,是可以养神也。奢而妄取苟求,志气卑辱,一从俭约,则于人无求,于己无闷,是可以养气也。故老氏以为一宝。
王文正公,凡于用人,不以名誉,必求其实。张忠定公有清鉴,善臧否人物,凡所荐辟,皆方廉恬退之士。尝曰:“彼骛名奔竞者,将自得之,何假吾举?”韩魏公屡荐欧阳公,而仁宗不用也。他日复荐之,曰:“韩愈唐之名士,天下望以为相,而竟不用。使愈为之,未必有补于唐,而谈者至今以为谤。欧阳修今之韩愈也,而陛下不用,臣恐后之谈者,谤必及国,不特臣辈而已。陛下何惜不一试之,以晓天下后世也。”上从之。夫有文正、忠定之用人,则真才不为虚名所夺。然以知名之故,而一切以奔竞待之,所谓虽不能使之在人上,其能抑之在人下乎?惟试以政事而名实立见矣,此又待名士法也。
开元间,刺史杨浚,坐赃当死。上命杖之六十,左丞相裴耀卿上疏云:“决杖赎死,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