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二月,生一子。忽窗外有人呼董二兄,祝氏闻之,曰:“吾夫外出已二月馀。”其人曰:“吾知之。吾姓王,贼也,与二兄有一面之交。今窃得白金若干,以半奉二嫂为日用。银在窗外,吾去也。”多时无动静。祝出视之,果有白金二锭,约百馀两。嗣王屡以物馈祝,皆以夜。祝本勤俭善居室,得王助,六、七年以成殷实。恐久为王累,于王送物时,隔窗语之曰:“得君助,衣食已足,请已之。”王应诺。盖自是王无馈也。

  董二晕之出亡也,年少壮,沿路送行客、助劳人,所得钱文每有馀剩,爰制冠带,市A袍,虽不美盛,不敝污。违家日远,不日至贵州。黎明,见一人以小车推木料二块。其人姓苗,载稍重,有微堤,不能上。董上之,曰:“吾与子同路,请助子。”遂牵其车而行。至其家,并妥其事而后行。苗留之,曰:“日已夕,明天早行可也。”董从之。苗食董。苗适有紧急匠事,饭后即为之。董尝幼习木工,略知其事,因效苗为之。苗喜,佣之。及半年,苗言与妻曰:“吾本他邑人,仅有一女。董某诚实,吾欲赘之,以为终身之靠。”妻亦欲。因赘董,使从苗姓。苗出积蓄制恒产,亦称小康。一日,董赴集买物,过赌场,见赌者似不精熟,因同赌,竟输。思欲得本资而止,竟全输,空手而归。妻问之,以实告,妻未语。董惭悔交深,愤理匠事,失手将右足小指伤去。他日以他事反目,董曰:“日昨吾赌负之事,汝心终不忘,故有今日之事。吾始知仰食裙带失丈夫气,悔当日不宜赘于汝家也。”妻曰:“吾不为往事。君既有悔,从心所欲可也。”董曰:“可。”董早出不归。妻疑之,嗣果无耗。

  董之负气而出也,二日后颇自悔,而耻于自返,遂遵大路而行。不日,届四川秀山,卖工夫以糊口。一日,佣身菜翁家,菜喜其壮盛,佣之月馀,昼出理田,晚归食宿于工人草屋中,自言苗姓。菜某有义女及笄,一日,语父曰:“吾家苗姓短工似非常为短工者。”菜闻女言,即烦人媒说,以女嫁之。盖菜以女非亲生,恐择嫁不如女意,惹其埋怨。闻女赞董,以为女属意于董,而女以为养父之命不宜违,诚天缘有分也。董娶女后仍理匠事。女母系继娶,子女皆非其出,故钟爱女,不时暗助。未几,生一子。至子八、九岁时,家业有成矣。董居诸有成算,唯子苗云祥读,省费不计。云祥天资明敏,入泮后娶妇。董自谓一生际遇如此已为极美,不知后有进于此者。忽兴念嫡妻,不知艰难何似,假出游,乘马归。

  抵家,见门阀宏深,类素封。心谓妻已嫁,宅归异姓。既而,一少年华服出,董欲与言,其人已过。忽一老人谓少年曰:“汝何往?”指董曰:“汝父来矣!”适董妻出,见之曰:“果尔父。”董外出二十五年,一朝团聚,乐何如之。妻历言家事,知子吉祥已入泮,喜甚。亦自叙外出之事。妻子观其行色,固知不贫,其馀未敢深信。适邻庄有中乡试者,姓梁。董同庄人赴贺,见壁粘四川题名录一纸,上列苗云祥之名,大喜。梁问之,董曰:“此小儿。”梁暗哂之,以为姓且不同,安得为子?董言于妻子,妻子亦妄听之。董之归也,会妻菜氏所生之子苗云祥赴乡试。中式归,不见父,问母,母曰:“半月前出游未归,无处迎接,俟之而已。”年终无耗。比春正,菜氏谓子曰:“汝父必回籍矣,可赴临桂访之。”云祥如临,访之数日,并无苗姓人家。一日,过梁孝廉第,知为新贵,遂进谒之,同年之谊,倍笃常情。苗自道为寻父到此,且以之询梁。梁曰:“敝处无与君同姓者。”忽睹壁间题名录,忆董言,曰:“有一人或知之,君可亲问之。”遣家人请董,曰:“汝谓有秀山客在此,请渠光陪,渠必至。”梁家人语于董,董谓妻子曰:“吾子来矣。意其既中举,必来寻吾。”妻子尚有疑心。既而,董与云祥至。令其衣冠朝嫡母、拜兄长,举家始大喜,肆筵作贺。数日后,云祥请父同回秀山,吉祥母子不欲。迟延月馀,云祥与父谋,乘夜暗归。吉祥知之,遣人追回。爰是不欲父出游,即出游,必使人伴之,并将云祥车马行装掩藏他处,云祥欲自归不得也。

  不得已,具禀临桂邑宰苗公。公问之曰:“董吉祥,汝之子耶?”董曰:“嫡妻所生。”公复曰:“苗云祥,亦汝之子耶?”董曰:“外出另娶之妻所生。”公曰:“汝姓董,何复姓苗?”董曰:“其中有故,不便细禀。”公曰:“汝欲就养何子?”董曰:“皆欲也。事不自由,听之而已。若蒙恩断来往由己,则感德无极矣。”问云祥,云祥曰:“举人愿奉亲归秀山,定省数月即送回。”问吉祥,吉祥曰:“数月后,吾弟不送回如何?”公曰:“吾亦难保其必送回。然非汝一己之父,不止汝一人欲奉养,究竟如何?”吉祥曰:“吾弟奉养吾父二十五年矣,吾亦欲奉养二十五年,而后送回。”公笑曰:“汝父现年约五十有馀,人生七十古来稀,汝再自奉二十五年,将就木焉,岂情理也哉?汝等且归,吾即烦绅士为汝调处。”公退,见母而笑。母问之,公曰:“今日有一案奇甚。二子争养其父,其父亦不能自主,儿亦难以听断。”遂历述之。母曰:“汝父临桂人,吾忘其籍邑。今姓董者年纪几何?面目奚似乎?”公曰:“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