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。”媪即回身,于车上扶一笄女下,向于投止。于方欲问,媪曰:“此君可意人。”于不胜惊喜,导而入。媪扶女先拜老母,次与于交拜。于曰:“娇娘何得到此?”女含羞不语。媪代答曰:“娇姑闻林家亲迎有期,屡欲自尽,誓非君不嫁。家主不得已,假托娇姑暴卒以告林,而遣老身送归于君,以从其志。但林某需次省垣,耳目昭彰,恐有不便,惟远徙他邑始妥。”于曰:“仆有旧戚,世籍即墨,但路途遥远,吾力不及。”媪曰:“车中资斧足用。”于清贫,身外长物无多,即刻收拾,请母升车,连夜驰去。抵即墨,始行合卺礼。于视女,玉貌犹昔而媚若次之,终不意其伪为。

  越三年,会母寿辰,敬设酒酌。母馔既撤,于与女私室对饮,女曰:“假如妾至今未事君,今始欲事之,应嫌齿长,弃妾如敝屣也?”于曰:“卿即年逾卅馀,仆仍以及笄视之。”女不语。于曰:“谓予不信,有如日。”女曰:“惟然,妾非阿娇。”于愕然问故,女曰:“阿娇闻于归有日,遂自经。妾救之醒而谓之曰:子勿死,爱子者终待子,始愿终遂也。嗣林丁父忧,及服满,而林复病故。今张尹以海寇故罢职,闲居于丰,将为阿娇议婚异姓。可速往,迟则无及。”于曰:“卿为谁?”女曰:“妾实狐。慕君二人笃于情,故曲曲玉成之。君如往,妾愿从之去。”于曰:“得无有违碍乎?”狐曰:“妾虽往,不令他人见。”于从之,急命驾往。投刺谒张,退即遣媒求亲。张喜,请异日复命。盖林某卒后,有为阿娇提亲者,张与女商之,女曰:“林某亦非吾夫,况他人乎?”母问之,女直言“非于郎不嫁”。张曰:“于郎知汝字林姓,于今三年,想已早有伉俪。”女曰:“若然,则愿为女终身。”母怒曰:“我不养汝一生。”女曰:“畜我不卒,则削发为尼,今生决不负于郎。”言已,零涕不已。张不得已,遣人如省探之,知于三年前远徙,不知去向。女闻之,不时哭泣。张于媒去后,即唤女来,见女有泪痕,曰:“勿悲,于郎来矣。今且烦人求亲。”女俯首不语。既回绣阁,因自思:“甫闻于郎远徙,即有冰人提媒,显系伪罔。前传于郎之言不可食也。”及夜复自缢。于方与狐灯下谈宴,狐忽大惊曰:“君可意人又自缢。”于曰:“且为奈何?”狐曰:“渠不曾以香囊为赠乎?可速取来,非此不足取信也。”狐执香囊乘风而去。娇始缢,释之即苏,见狐曰:“姊姊救吾二次,愿闻仙氏,以便异日焚香报复。”狐曰:“吾亦非局外人。”遂以香囊授女。女愕然,问囊之由来。狐曰:“汝以是物赠谁,谁给吾。于郎固在此,祈勿疑。”女始反悲为喜,急问其详。狐曰:“其话甚长,异日面询于郎。”言已而杳。于媒定而后,择吉奠雁。及花烛之夕,狐忽不见。合卺后,于与女眉目传情,各遂素愿。及晚,于推女于床,为代解襟缓带,忽有人笑曰:“阿娇不害羞耶?”女急推于起,四顾,室无他人,大疑。于曰:“此仆狐妻,即二次救卿之恩人。”女闻之,再拜展谢,敬求现身,以共谈笑。言之再四,寂无应声。既而夫妇欢寝,狐在暗中嗤嗤笑之,女羞惭无以自容。次夜,患其复扰,而连宵寂然,始知狐远去。于得狐助,已成巨富,因出资为张尹捐复。产业在墨,遂家焉。

  虚白道人曰:笃于情者,每害于义;害于义则其情虽笃无足取也已。若于生爱色而不囿于色,于劝张氏勿误终身可见也;张氏重节而不改其节,于婚异姓二次自经可知也。其情不惟人慕之,狐亦慕之,狐且慕之尤胜于人慕之。

  写情真处即是写义笃处,“周诗”、“楚些”皆当作如是观之。 马竹吾

  紧处忽松,合处忽离,笔法绝妙。 何子英

  汉之阿娇,始贮金屋,终废长门,何不幸也!若于生者可谓义笃矣。 上元李瑜谨注



  义鬼

  柳舍青者,东郡人也。于运河渡口设酒肆,历有年所。一日贯钱,柜中忽有纸锞灰,心颇疑讶,乃留意谛察之。每夕合户止灯后,有一人来沽,柳入钱于柜,暗中挹注与之。一日将钱置案上,向晨视之,则纸灰也。次日复然,始知沽酒者为鬼。至夜仍来沽,柳托s火觅提,灯既燃,请客入,强而后可。柳见客无影,信为真鬼。柳豪放,不少惧。谓鬼曰:“自饮无趣,今愿与君共酌。”鬼不语。柳乃注酒盈壶,烘之以火,斟二杯于案。尚未饮而鬼杯已干。柳喜极。盖鬼善饮,柳亦耽之,同嗜共好,意气相投。数旬后,猜疑俱释,宛如故旧。柳笑谓鬼曰:“今而后,愿夜夜共君饮。无酒,酤我,莫恃囊中自有。盖君所急需,实仆之粪土。”遂指案上纸灰曰:“似此人世何用?”鬼怍甚,离坐欲遁。柳援而止之曰:“意气相投,人鬼一也,何嫌为?”鬼乃止,亦笑曰:“吾虽屡获实惠,亦非无功而受。”柳曰:“功安在?”鬼曰:“君觉迩来生意隆盛乎?”柳曰:“然。”曰:“有非君之主顾,越他肆而来沽者乎?”柳曰:“亦诚有之。”曰:“是即吾之功。”柳甚德之,问其原因,曰:“吾运河之溺鬼。”曰:“何不投生?”曰:“缢溺等鬼,必有代者。吾俟此二年。”自此鬼每夕必至;亦有对坐清谈,不饮而去之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