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君窃取宝镜?”隗拽女坐,酌酒劝之饮。女连饮数杯。隗曰:“请勿怒,今夕非致怒时也。”女笑曰:“怒必择日耶?”曰:“非也。卿与仆对饮,不啻合卺,岂有合卺之夕而致怒者乎?”女不语。饮际,隗眈眈视女。女曰:“陋姿在镜中,君把玩数月,尚未看足耶?”隗曰:“仙姿在镜,如镜中之花,欲弄而不得,今得亲身攀折矣!”爰拽女同寝,女亦不拒。次日,仍问取镜之由。隗历言之,曰:“仆不知其为何仙。”女曰:“渠鬼仙也。其原尸在松下,故常依松。君执杖去从树北皮连击二十五击,渠晚上必来,妾将手刃之!”隗甚为范危。隗如数击松归,及晚,方与狐对语,范忽至。狐女见之大怒,曰:“良人所取之镜,华之宝藏,山神令吾职守,不容假人。盖所假非人,彼赖以暴富,不啻助人为恶。今吾难免,必泄忿于汝始甘心。”言已,执杖向殴,范惧而出。狐女逐之,斗于庭前。隗恐夜黑二人有伤,令家人多烧烛以照之。移时,范不能支。隗如其数,大气吹镜后面,狐女果仆。范立俟不前,狐女起而复斗。隗视范将败,复吹,狐女复仆。连仆数次,气力已尽,隗劝入室。范亦从之入,曰:“事已至此,挽回无由,愿劝郎君散财济贫以赎姊罪。”狐女曰:“止有此一术以处之。”隗复应承之。狐女反恚为喜。隗设筵同酌以释夙嫌,狐女曰:“妾不能久奉箕帚。”范亦言月后即辞去。隗忧曰:“仆有二妻,不日即为鳏夫,不惟仆情难堪,卿等亦用心太忍矣!”狐女曰:“如君福命,自有丽偶。”隗曰:“丽偶何在?有此家业,不难续娶,然所娶未必德容兼全;倘有不佳,憾遗终身。”狐女曰:“择之。”隗曰:“笄女不出闺门,何由而择?”狐女曰:“有宝镜可恃。”盖有美人,以镜照之,则美人之形容留镜中,若另照一人,而前人始杳。遂起身谓范曰:“敢烦仙姊代劳,明日务照一美人来,吾三人同观之。”范应诺,狐女始以镜授之。隗心疑曰:“镜在吾怀,渠何由取去?”摸之,已无有矣。次日,范复命。狐女视镜中人不佳,曰:“吾见犹厌,况良人乎?”隗视之,果摇首不语。凡照数人,隗俱不以为可。后照一美人来,狐女见之,曰:“得之矣!良人见之,必魂飞魄散,不能自由矣!”隗见曰:“得此,可不祈怜于卿二人矣。此谁氏之女?”范曰:“绅士仲氏,同郡郡内居,违此一百六十馀里。”隗急烦媒说合。将过门,范与狐女俱辞去。

  隗届六旬,得疾,医药罔效。自知降年方永,何致不起,必有别故,遂谓妻仲氏曰:“卿为仆召嫡妻范氏去!”仲曰:“何处召之?”隗以击某处之松与击之之数语之。仲急命驾而往,路思曰:“击松而范自至,范必畏击。”因倍其数而击之。归,实告隗,隗曰:“二十五数,数半大衍,渠已不胜震惊。今以大衍之数击之,渠必仇卿。”仲曰:“妾不惧!”未几,范至,怒问隗曰:“君遣谁氏击松来?”隗未及答,仲应之曰:“吾!”范大怒。仲拽之坐曰:“吾语汝:妇之于夫,生则为终身之仰望,死则遗半生之憾恨。为之服,等于翁姑父母;一为寡,甚于鳏夫孤独。汝既列鬼仙,必知郎君之疾。既知之而度外置之,无志无良,不节不义,即鸣鼓而攻,还为过?尚以不韪责人耶?”范闻之,起身端肃曰:“吾之罪也!”谓隗曰:“君疾不能幸免,惟轻财好施始可愈。”隗曰:“仆捐资济物已三十馀年。”范曰:“既往不说,非竭力捐白金三、四万不可也。”隗曰:“即欲捐之,亦须病愈。”范曰:“君存此心,可立愈。”隗曰:“定如卿言。”病果旬日愈。华阴地丁银三万六千馀两,时岁饥,民苦征徭。隗见邑尹,言愿代完合邑征赋,外奉尹银若干。尹喜,从之。交纳毕,范喜曰:“是举也,不惟君子孙福泽不可量,狐姊亦赖之免前愆矣!”未几,狐女果至,谢范曰:“妹之得免天谴,固以良人挥金如土,然皆吾姊恿怂之力也。”隗曰:“仆有一事,刻刻在念,不知卿等亦能为力否?”狐女曰:“何事?”隗曰:“大不孝之事也。”狐女曰:“易为之。”历相群婢,有一婢极媸,狐女曰:“此婢宜男,纳之必得令嗣。”隗丑之。狐女曰:“纳之,亦可少折消受娇妻美妾之福也。”谓范曰:“可以行矣!”言讫俱杳,不复至。隗年将古稀,仍无子,不得已纳丑女,果得子。其子孙不改其道,世享厥福。现今后人尤重读书人,凡贫儒与失馆游学者,偶至其家,以客礼待之,供给衣食,礼貌不衰。

  虚白道人曰:世之得外财而不能久享者,未必其福命薄,或以视财如命之所致也。盖非分之财,宜公之于人,不宜私之于己。如私之,则犯造物之所忌,岂能久享哉?若隗某之所为,可为得处富之道矣!其后人最重读书人,尤为可嘉。

  虚白道人之言,允哉!世之登月无仕、积多金者,非不赫奕一时也。乃或及子孙而馨焉,或仅及其身而罄焉,无他,不正故也。隗生之福,以正得之。彼华阴令之纳赂,其不能久享也,必矣! 上元李瑜谨注

  何其酣畅淋漓耶!其事优于莲香传,文亦如骖之靳。渔樵散人志




《益智录》(中) [清] 解 鉴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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