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云,皆工唱曲。引声按拍,音节不乖。所设有聚芳集贤二局,每日令曲师教导。艺既精绝,遂妆束登场演试。每当熏香剃面,鹄立氍毹,极悱恻缠绵之致。尝演《思凡》、《断桥》二出,宛转尽态,含哀蓄怨,合座倾倒。蒯子诸人皆喜艳游,是日招致此中人为群花会。新妆炫服,不期毕至,可谓盛集。
  朱爱宝,以财雄勾栏中。所蓄雏妓,俊美绝伦。赁屋天官牌楼凌氏故宅。其宅本非园旧址,有四石古峭拔俗,继得明张电书五石山房额。遂筑室以颜其居。旧有亍彳 厂窈窕窗诸胜,后为晴翠读书楼。爱宝即居其上,非佳客至,不令入也。其别宅寓优怜,以名流选胜之场,为歌舞生涯所托足。虽属园林之厄,而较之为马厩爨室者,犹幸也。
  顾大,沪无赖子。嗜酒喜为诗,打油钉铰,不自知其恶劣,尝馆北关,每至余舍,约作钾邪游。闻其生平颇有奇遇。有云孙者,绝色也。韶齿玉颜,丰致淡远。与人辄少可,而独与顾厚。久之,情好弥笃。时顾贫甚,常以珍异金钱相馈。继遘疾将死,欲招顾一见为诀。婉问哀词,日焉三至,比顾往,则已气绝。茫茫人海,彼独情深,而身处其境者,竟漠焉视之。恨不能致黄衫侠客,一问其负心也。
  下元灯节,例许放灯。然未有若辛亥春之盛者,其灯皆剪纸为伞形式,或圆或六角,镂刻人物花卉珍禽异兽,细于网丝。缨络须带,精妙无俦。是时举国若狂,各竞奇极巧,不惜金赀,至有为之倾家者。街衢间列炬若昼。明幕疏帘中,青红炫目,星月皎皎,笑言宴宴。夜游之乐,何殊焰摩天上。李蔼堂又妆束小童为台阁,丽服靓妆,倾耀一时,经两月始散。
  任宝琴,自金阊来,风雅自高。不屑与坊曲中伍,辄为他妓所訾。性喜文士,多乞歌诗。留赠短缄细字,常盈笥箧。余尝与笠舫往访,一见即乞作传。时当桃熟,而是年所结殊少,园圃多为官票所封,猝未能得。余曰:能以绥山桃为寿,当为西王母点缀佳传耳。宝琴笑诺,百计觅致。逾月再往,则空室去。问之邻右,则以讹讥浪传,仓皇远徙。桃香尚盈颊,而人面已不知何处去矣。孤此一片盛心,辄呼负负。
  侬字诗词中都用之,皆以自谓。沪人则以呼人。想始亦渠侬,久而渐讹耳。苏妓至久,戏一效之。他若以美为趣,以看为睃。初至不能骤解,且其音重浊不耐听。土著及江北来者,皆喜作吴语,以媚客矣。
  沪人呼妓为官人,初不解所谓。或曰:其始以小女童唱歌侑觞,故得此名。后遂相沿不改。然官人二字,义取幼稚,胜于粤东之呼老举也。欲轻妓之词曰小娘,《淞南乐府》云:「倡家煮出小娘蛏」是矣。
  沪多游民,昼则提鹇挈鹭,逐友证朋;夜则醉酒听歌,访华问柳。绝不知生计。亦不解其何以度日也。至则鸨母必为之供瓜果,设片簦否则呼群滋累无己。妓多厌之,谓之茶会客。佳者匿不出见,率以丑者应,陈金浩《衢歌》云:「不归葱肆不租田,十市三乡间少年。朝弄画眉呼鸽子,夜吹笛管拨筝弦。」道尽恶习。
  闽粤浙宁之无赖子,多跳荡好斗。而土著则为庙帮,妓家皆呼为流氓。畏之如虎,待之少不如意,辄纠队篡人而去;谓之拔官人。且中隶役之有声势者,曰管班。妓家与之重贿,作为护身符,谓之撑头;讼师营卒按节分利,谓之黑规。
  豢妓老媪,呼为父兄。妓之以钱鬻者,率曰讨人。多有寄他处射利,而仍自居良户者,其夫若子。率鲜衣怒马,驰逐平康中。以此中钱复挥霍于此中,亦循环之巧术也。
  宝山丽农山人,体短而貌不扬。喜作绮游,所至多有与之缱绻者。余问其操何术,则笑曰:「能于石榴裙底作三千拜耳。」尝过北郭,见道旁有名妓金珠墓,恻然动心。作词吊之,红颜黄土,千古为悲。乃生厌绮罗,死则稿葬丛冢间。晓风残月,寒树凄烟,益不胜情耳。
  赠妓楹联,率以其名嵌入作偶,以为工巧,其来久矣。如「门前柳色藏苏小,扇底桃花识李香」之颡,往往脍灸人口。余尝赠巧云云:「乞得天孙巧,行来神女云。」赠明珠云:「多恐前身是明月,由来小字号珠娘」。赠菊卿云:「菊秀兰芳人第一,卿云丽月世无双。」虚实不伦,颇难着手。其集成句,须极自然。李静宣赠凤珍云:「凤鸟自歌鸾自舞,珍珠无价玉无瑕。」梅伯赠雪香云:「阳春白雪,国色天香。」并皆佳妙。一妓始名太平,后易名文兰。梅伯赠之云:「玉盘汶水供辰汰,珠箔谰言听晚评。」则加雕琢矣。秦次游赠韵卿云:「瘦影自临春水照,好诗诵与落花听。」遗貌取神,不同俗派。
  明珠貌美而微患愠羝,余戏赠二十储备字云:「酒半留髡夜未央,罗襦偷解玉肌凉。荻栏桥畔春风软,那识销魂别有香」。较「明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」,窃不让其诙谐之妙矣。
  西园演剧无虚日,而弋阳腔为多。小旦曰长寿,颇白皙,能妆束作武后及穆桂英、胡天胡帝,妩媚异常。下台视之,眉目间殊乏娟秀之致。昆腔则有鸿福保和,皆擅绝伎。旦如三多,行步婀娜,以态度胜。荣桂妍丽,如好女子。佳期偷书两出,媚情冶态,观者倾动。富者携妓同来,谓之戏局,东西二楼几满,当事以为诲淫,屡禁不能绝也。
  沈妹笏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