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因室杂缀 民国 佚名

  ◎天南遁叟之诗
  康熙中,益都赵执信工于诗。其论诗也,谓当指事切情,不宜作虚无缥缈语,使处处可移,人人可用,论者谓足矫正王新城末派之弊。后官编修,同馆中有以诗集及土物馈者,执信答柬云:“土仪谨领,大稿璧还。”某大恨。犹记前二十年,明天南遁叟王韬,好吟咏,以主持海上骚坛自命。顾诗格不高,通人不许也。一日宴于某处,王诗兴勃然,索纸笔立成一律,持示某名士。某名士瞠目久之,曰:“可惜,可惜。”同座者询以何惜,则曰:“可惜绝好一张薛涛笺耳。”王汗颜甚,不终席遁去。
  ◎顾亭林之轶事
  顾亭林先生,为明季一代巨儒,学问经济,卓然千古,而又长于理财之策。少年时往来南北,所经历之处,辄留治耕牧,或作贸易,致数千金,则纳小家女为外室,为之谋衣食日用之计。逾时弃去,更至一处复如之,人莫测其用意。晚岁始笃意著书焉。胡光墉雪岩盛时,商业遍于各埠,每埠必有胡氏外室一二处,起居豪侈。后胡氏虽不过问,而其人鬻其所有,足以自给。若胡氏于既富之后为之,不过豪商纵欲之一端,亭林先生到处创业,如计然之三致千金,不得不服其魄力之伟。
  ◎齐召南补脑
  吾国旧日,谓人之智愚属于心,西人则谓属于脑。近今科学发明,亦知属脑之说为确。予试以一事证之。乾隆时,齐召南侍郎,坠马伤脑,髓出几死。上命蒙古医往视,医杀牛取脑髓合之,敷以珍药,数月始愈。齐本颖悟,过目不忘,自此后神智顿衰,读书亦不能记忆矣。
  ◎梁山舟之钱癖
  予于前清书家,独不喜梁山舟,以其未脱甜俗之气。山舟生平,亦多不足取者。此老素有钱癖,吞没故人子谢三郎存款,遭其兄谢恭铭批颊。贪而受辱,言者齿冷。山舟一生不近妇人,娶妻别室而居,朔望会于中堂,交揖而退。人疑其为天阉也。
  ◎顾宪成先生之后裔
  明季顾宪成先生,蹇谔不阿,以言事忤旨,受廷杖。比曳出,已血肉模糊,奄奄一息。门人海忠介瑞,伺于朝堂外,见状,急到活羊一口,裹附公身,百方调护,幸得不死。而自此羊毛<参戎><参戎>,遍于肌体矣。公无锡人,迄今数百年,凤光桥下顾姓,凡属公之嫡派,其身上必有白毛一簇以为标记。予数闻此说,近年寓无锡,获与顾姓交,亲询验之,不爽也。
  ◎太湖渔舟
  太湖一带渔舟,大小千余艘,乘风势扬帆出港,聚泊无定所。每当夕阳西下,苇花深处,停桡晒网,此往彼来,熙熙,是中固别有岁月也。闻彼辈相聚而处,有规则,有首领,群受约束,秩然不紊。其富厚者,拥资数千,饮食服御亦颇精洁。且延师设塾,课同辈中子弟。友人王君,以与彼间塾师相谂,介往一游。据云船身外观隘陋,入其中豁然开朗,位置楚楚,拂拭亦甚清洁。有瓶花供于几,有铁床设于舱隅。男妇老幼,均朴质可亲。据塾师言,彼中课程,仍读《四子书》、《千家诗》、《诗经》等类,略习珠算。不论男女,年届十二三,辄缀读从事生计,能读毕以上数书者,即为卒业。待先生甚恭谨,餐必有酒、有蔬、有鱼虾。浑浑噩噩,俨然中古气象,所谓礼失而求诸野也。王君等所登之舟,为彼中绅户,与之相等者有十余舟。再上则为总头目,统辖各舟,对内对外,一切听其处理。惟渔舟中人,均奉天主教,各埠如此,不仅太湖一隅为然,不知始于何时。而外人传教之势力,亦殊可怖矣。
  ◎滇官之卖身文契
  平西王吴三桂,镇守滇中,久蓄异志,拥有关市、榷税、盐井、金矿、铜山之利,不惜金钱,网罗羽翼。凡其时文武官之铨选到滇者,辄阴遣私人诱令鬻身王府,领身价银,为其效用。多者数万,少亦万余,视其才为等差,官吏趋之若鹜,可谓名节扫地矣。南昌刘昆官云南同知,初到省,吴令其婿胡国柱往谒,乘间道意,袖出冯某卖身文契一纸。刘检视之,中云立卖身婚书,楚雄府知府冯苏,本籍浙江临海县,今同母某氏,卖到平西王藩下,当日得受身价银一万七千两,媒人吴国柱,卖身人冯苏云云。刘见之大骇。凡卖身藩府者,例拜国柱为师,故当时人言滇中有三好:吴三桂好为人主,士大夫好为人奴,胡国柱好为人师是也。
  ◎袁子才之身后
  随园生前,才名遍海内外,高丽琉球,争购其诗。其实借名诗话,以结纳公卿,招致权贵,颇有一种狡猾手段。当时同辈,如赵瓯北等,已多诋供之。至其身后,诟之者尤众。袁之门生某,尝刻私印曰:“随园门下士。”后受舆论攻击,乃复刻印曰:“悔作随园门下士。”张问陶初亦崇拜子才,名其诗曰《推袁集》。袁殁后,更名《船山诗钞》。
  ◎厨子翰林烟波钓徒翰林
  兴化刘熙载,咸丰朝以编修入直上书房,徒步而往,大风雪未尝乘车,衣履垢敝,诸王子窃笑之,呼之为厨子翰林。海宁查慎行,以编修扈跸南海子,群臣赋诗,慎行有句云:“笠檐蓑袂平生梦,臣本烟波一钓徒。”上称善。须臾内侍传旨云:“宣烟波钓徒翰林。”夫厨子翰林,不失其为穷翰林而已。若既为翰林,而又自居于烟波钓徒,既称烟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