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三接,时夸于众,传为笑柄,然其后潦倒极矣。光绪末年,由李总管献菊花百盆,言家贫,只此区区之物,聊表忠悃。慈颜怡悦,赏御书匾额。多祺白天津寓所具鼓乐,候于铁道侧,迎归,招摇过市。慈圣于此类事,视为无足重轻,不能由此而猎取爵禄也。

帝自西狩以来,渐与太后母子情意如故。太后惩国家多难,宗社安危惟帝是赖,途中调护备极恩勤,帝亦眼事惟谨,欣欣然有祥和之气象。回銮之后,长白荣文忠公辅政,未几卒,庆邸代之。项城、西林,南北重镇,协力维新,天下称治,民亦劳止,汔可小康。帝性直率,于戊戌之事,颇有遗憾,心所不平,辄形诸笔墨,曰:“某某可杀。”类似宋宁宗皇子呤椋“弥远当决配八千里”,而不知祸作于肘腋间也。谗者果挟以诉于太后,宫闱嫌隙复生。帝无尺寸之柄,郁郁益以致疾。禁中事秘,京外颇有讹传。至光绪三十三年丁末,始以痼病闻于外,诏征四方良医。时下悬壶之士,如陈莲舫类者,贪得御医之名,远近咸集,麇聚辇下。帝沉疴已久,易生暴怒。医入请脉,不以详告,令自揣测。古法望、闻、问、切四者,缺问一门,无论何人,均为束手。及书脉案,稍不对症,即弗肯服。有时摘其未符病情之处,御笔批出,百端诘责。批陈莲舫方云:“名医伎俩,不过如此,可恨,可恨!”纷纠年馀之久,所患益剧,虽日视朝,步履非复前状。戊申十月癸丑朔,时享太庙,遣恭邸代行礼。是日,枢臣甫入,帝泣云:“予恐不腊矣。为太后子,不能奉侍,奈何?”太后安抚之。自此乃不早朝。帝久病之中,忽中止听政,咸知为不祥之兆。时政在慈宁,人心未甚震异也。太后体素康健,喜服腻品,因以致疾。甚剧时,庆邸往奉天验收普陀峪东陵工程未归。两宫病重,枢府诸臣,皇皇无以为计。二十日,庆邸返,先与项城计议,项城曰:“吾辈汉臣,惟知国赖长君,其他非所敢言。”醇邸曰:“若仍为臣,无不可者,不然不敢承。”佥曰:“宜入见。”乃请起太后召见。禁地森严,至是而益密。枢臣每人至,辄问曰:“谁欤?”对曰:“某。”乃开一罅内之入,旋闭之。又一人至,亦如之。毕入,恭邸尾于后。卫士曰:“未召王。”拒之于外。太后在寝室,稍呤危倚衾坐,见诸臣,先问皇帝病况。庆邸对曰:“疾大渐,宜立皇子。”太后曰:“先令载沣之子入宫读书。”醇邸辞曰:“臣之子幼,载涛之子长,愿太后善为计。”太后微愠曰:“汝糊涂,此如何时,而犹作是言耶!立汝之子为穆宗毅皇帝之嗣,汝为摄政王。汝虽无才能,择有才能者为佐,勉之毋懈。”庆邸请兼祧至再,不许,乃皆退出。及立储诏下,末云“兼承大行皇帝之祧”,乃太后所未及知者。太后以光绪初年早有成议:今上生子,为穆宗之嗣,有约在先。然枢臣拟兼祧之谕,亦合乎礼之变,未为违旨也。

太后有私蓄三千万,半在南苑,半在大内,皆用红绳束之。庚子之岁,乘舆播迁,辇运不及,乃遗之去。八国联军入都,世相时以内大臣居守,用日兵为卫,洎驾返而无所失,慈颜大悦,世相以此骤贵。孝钦皇太后崩,宫监黠者,尽其所有,以献孝定皇太后,而阄人之势因此不衰。未几,清亡,孝定皇太后旋崩,宫禁内事,仍为旗员把持。辛亥后,大内用度,想出于此,何时侵蚀始尽,亦无可考。

李莲英所谓皮硝李也,在安得海之后,内监权势莫逾于彼,然孝钦太后家法綦严,惟内务府中司员在其宇下,不能不常与周旋。当时大僚,幸邀慈眷而交通宫禁,或知之有素。外廷诸臣,莫得晤其人。莲英从不轻出,识面尤稀。显后晏驾之四年正月,火神庙会移于香厂,忽于游人中,有人私语曰:“此李莲英也。”视之,乃黑丑大汉,适成其为北方之强者而已。小张德继为总管,与京朝官吏时有酬应。母寿,贺客盈门。值骡马市大街修治道路,为途所必经,警吏为之先期竣工。犹子某,供职军谘府,已入宦途,与张绍轩军门联谱,隐有亢宗之意。清末风气,人人观念,颇以为军门之荣。亲贵王公,反介军门。以结于张德,为取悦宫闱之捷径。军门落职居京,以此之故,出为江防军帅,授两江提军,颇负时望。履任之始,无赀以往,张德之母假以五万金,而后成行。燕人重义气,张德一家,视军门如骨肉。鼎革之际,军门力守金陵,不受各方之摇惑,事虽不终,东南方镇未之有也。追惟终始之际,其情感未尝不自是而来。欧阳公作《五代史》,立《宦者传》一门,皆取其有关于国事者。吾于李莲英、张德窃有感焉。

项城以戊戌之变,得罪先帝,惧祸之及,倡为立宪说,尊民权,重民意,俾无故不能诛大臣。杨杏城侍郎为之计曰:“立宪官制各有责任,不能兼差,公为光杆总督,是未受立宪之益,而先受其损矣。”“光杆”者,俗语他无依附之谓也。项城不听。既绌于官制之会,知其策不行,乃献交邻之策,阴以树外援。当是时,唐少川侍郎主交美,梁崧生侍郎主交德。唐侍郎聘于美,议加两国使臣之级为大使,不得要领而归。日本人忌之,有行反间于摄政王之左右者,曰:“日本之至中国也,在三日之内;美之援中国也,在二十日以外。夫不忧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