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名不泯,此其二也。吾欠卖笔者钱数千,未经偿还,愿兄偿之,此其三也。”少者唯唯。死者起立曰:“既承兄担承,吾亦去矣。”言毕欲走。

  少者见其言近人情,貌如平昔,渐无怖意,乃泣留之,曰:“与君长诀,何不稍缓须叟去耶?”死者亦泣,回坐其床,更叙平生。数语复起曰:“吾去矣。”

  立而不行,两眼瞠视,貌渐丑败。少者惧,促之曰:“君言既毕,可去矣。”尸竟不去。少者拍床大呼,亦不去,屹立如故。少者愈骇,起而奔,尸随之奔。少者奔愈急,尸奔亦急。追逐数里,少者逾墙仆地,尸不能逾墙,而垂首墙外,口中涎沫与少者之面相滴涔涔也。

  天明,路人过之,饮以姜汁,少者苏。尸主家方觅见不得,闻信,舁归成殡。

  识者曰:“人之魂善而魄恶,人之魂灵而魄愚。其始来也,一灵不泯,魄附魂以行;其既去也,心事既毕,魂一散而魄滞。魂在,则其人也;魂去,则非其人也。世之移尸走影,皆魄为之,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。

  ○曾虚舟康熙年间,有曾虚舟者,自言四川荣昌县人,佯狂吴、楚间,言多奇中。所到处,老幼男妇环之而行。虚舟嬉笑悸睿所言辄中人隐。或与人好言,其人大哭去;或笞骂人,人大喜过望。在问者自知之,旁人不知。

  杭州王子坚先生知泸溪县事,罢官后,或议其祖坟风水不利。子坚意欲迁葬而未果,闻虚舟来,走问之。适虚舟持棒登高阜,众人环挤,子坚不得前。虚舟望见子坚,遥击以棒,骂曰:“你莫来!你莫来!你来便想抠尸盗骨了!行不得!

  行不得!“子坚悚然而归。后子坚子文璇官至御史。

  ○钟孝廉余同年邵又房,幼从钟孝廉某,常熟人也,先生性方正,不苟言笑,与又房同卧起。忽夜半醒,哭曰:“吾死矣。”又房问故,曰:“吾梦见二隶人从地下耸身起,至榻前拉吾同行。路泱泱然,黄沙白草,了不见人。行数里,引入一官衙,有神乌纱冠,南向坐。隶掖我跪堂下,神曰:”汝知罪乎?‘曰:“不知。’神曰:”试思之。‘我思良久,曰:“某知矣。某不孝,某父母死,停棺二十年,无力卜葬,罪当万死。’神曰:”罪小。‘曰:“某少时曾淫一婢,又狎二妓。’神曰:”罪小。‘曰:“某有口过,好讥弹人文章。’神曰:”此更小矣。‘曰:’然则某无他罪。‘神顾左右曰:“令渠照来。’左右取水一盘,沃其面,恍惚悟前生姓杨,名敝,曾偕友贸易湖南,利其财物,推入水中死。不觉战栗,匐伏神前曰:”知罪。‘神厉声曰:“还不变么!’举手拍案,霹雳一声,天崩地坼,城郭、衙署、神鬼、器械之类,了无所睹;但见汪洋大水,无边无岸,一身渺然,飘浮于菜叶之上。自念叶轻身重,何得不坠?回视己身,已化蛆虫,耳目口鼻,悉如芥子,不觉大哭而醒。吾梦若是,其能久乎?”又房为宽解曰:“先生毋苦,梦不足凭也。”先生命速具棺殓之物。越三日,呕血暴亡。

  ○南山顽石海昌陈秀才某,祷梦于肃愍庙。梦肃愍开正门延之,秀才逡巡。肃愍曰:“汝异日我门生也,礼应正门入。”坐未定,侍者启:“汤溪县城隍禀见。”随见一神峨冠来。肃愍命陈与抗礼,曰:“渠属吏,汝门生,汝宜上坐。”秀才惶恐而坐。闻城隍神与肃愍语甚细,不可辨,但闻“死在广西,中在汤溪,南山顽石,一活万年”十六字。城隍告退,肃愍命陈送之。至门,城隍曰:“向与于公之言,君颇闻乎?”曰:“但闻十六字。”神曰:“志之,异日当有验也。”入见肃愍,言亦如之。惊而醒,以梦语人,莫解其故。

  陈家贫,有表弟李姓者,选广西某府通判,欲与同行。陈不可,曰:“梦中神言‘死在广西’,若同行,恐不祥。”通判解之曰:“神言‘始在广西’,乃始终之‘始’,非死生之‘死’也。若既死在广西矣,又安得‘中在汤溪’乎?”

  陈以为然,偕至广西。

  通判署中西厢房,封锁甚秘,人莫敢开。陈开之,中有园亭花石,遂移榻焉。

  月馀无恙。八月中秋,在园醉歌曰:“月明如水照楼台。”闻空中有人拊掌笑曰:“‘月明如水浸楼台’,易‘照’字便不佳。”陈大骇,仰视之,有一老翁,白藤帽,葛衣,坐梧桐枝上。陈悸,急趋卧内。老翁落地,以手持之曰:“无怖。

  世有风雅之鬼如我者乎?“问:”翁何神?“曰:”勿言。吾且与汝论诗。“陈见其须眉古朴,不异常人,意渐解。入室内,互相唱和。老翁所作字,皆蝌蚪形,不能尽识。问之,曰:”吾少年时,俗尚此种笔画,今颇欲以楷法易之,缘手熟,一时未能骤改。“所云少年时,乃娲皇前也。自此每夜辄来,情甚狎。

  通判家僮常见陈持杯向空处对饮,急白通判。通判亦觉陈神气恍惚,责曰:“汝染邪气,恐‘死在广西’之言验矣。”陈大悟,与通判谋归家避之。甫登舟,老翁先在,旁人俱莫见也。路过江西,老翁谓曰:“明日将入浙境,吾与汝缘尽矣,不得不倾吐一言:吾修道一万年,未成正果,为少檀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