怕影,影愈随。孰若先风而去,以为投阴灭影计耶?否则,虽效韩公之祭五穷,柳子之骂三尸,亦无益于事矣。予扪心而思曰,风浪者,吾终身之裘葛膏粱也,岂能去哉?况我二人不但入子之心,且入子之膏肓也,更迭相寻,何有终期?’言讫,倏然草蒿,如风如雨,鬼则飘然而不可知,特剩其愁以遗予。予不得已,就灯对酒,为消此愁,成千万分中之一二。
  柳梢青调云:オ
  楚岐云收,西厢月暗,竹瀑飞声,玉友归程罗衾泪滴,绣枕魂惊花中永中膏肓,起来对坐谁适情?半盏孤灯,几杯浓酒,一柳梢青。
  又诗曰:オ
  玉人别后阻关山,心碎黄昏独倚栏。
  柏柿曾看鞭橘荔,杉羊反悟宝鸢啊*
  油干盏里心还在,炭热炉中骨自寒。
  何日神仙偏爱我,红消春色出熬垣。オ
  又云:オ
  病损公然骨似柴,飞琼分薄阻云阶。
  色摊门外驱犹在,愁鬼心头去复来。
  一盏梅花空见色,两盘烛泪自成堆。
  何时借起神磨勒,深院蔷薇赶夜开。オ
  一日,瑞兰、瑞莲相携游亭,瑞兰心切世隆,神思恍如有失,言语问答,多不自持。瑞莲疑其私,辞归,兰许之。莲匿于太湖石后,觇其来者何人。久之无踪。但见瑞兰长噫洒泪曰:“天曰君而已。”莲往讯其实,兰怒曰:“我身即汝,敢相诬耶?”瑞莲以欢言谢,乃辞归,匿于前所。瑞兰意瑞莲之果于归。兰焚香祝天“保佑蒋生出”。未几,刺背曰:“莲得闻矣。同室兄弟,何相瞒之甚耶?言通无患。”瑞兰泣而不言。良久,诵一词以答。聊记于此。
  词曰:オ
  妹氏何如致我,我有许多不可。忆昔旧情人,泪沾巾。望断潇湘,那里病损相如痊未?要说许阑珊口难开。
  瑞兰语及蒋生世隆,中都路人,瑞莲亦泣下。瑞兰疑其前人,骇愕者久之。核实,乃兄妹。因道病别时事,相对涕泣。有顷,尚书召瑞兰曰:“来使云潇湘人亡矣。子当从婚。”盖尚书立计,间其易志也。瑞兰号泣仆地。瑞莲闻之亦然。尚书夫人方知其为瑞莲兄。数日间,瑞兰穿素,朝夕私奠,遣仆僮永安持牲文祭于黄公家。至,则世隆在坐,与友人陈自文联笑。永安具以情告。世隆执文读之,笑曰:“一死一生,乃见真情。世隆死者复生,娘子生不愧死矣。美节成双,不可及也。”瑞兰方知尚书作良平计也。但其祭文贞心义气,秋霜烈日,世隆友人多瞻视之。
  祭文云:オ
  维某年某月某日,弃人瑞兰黄氏,谨以牲醴,哀奠于义夫蒋生世隆之灵曰:“呜呼伤哉!妾别君时,自以死生君矣。所以不死者,亦为君一块肉在耳,讵意君先弃妾耶!妾遭草昧,荷君更生,心固不让于钟建之负季芈,力尤不忝于元稹之负崔莺。殆将一生永赖,百岁偕欢,孟光之案可以举,桓公之车可以挽,袁芦之妆台可以下。昊天不吊,竖鸟为妖,日月居诸,彩鸾分道,固吾父之见疏贾老,亦吾君之分薄韩郎。但血誓之未坚,而心香之犹在。玉箫再合,特托诸天;金镜重完,委之乎命。白璧不须于来客,红绳终结于老人。讵又变生分外,报入帏中,欢声未续而哀声之辄举,暂别已难而永别之何当。意者将主长白而起有妆欤?将室瑶芳而堂番雨欤?抑将袭渊商而修文泉府欤?胡为还造化之速,一至于是耶?呜呼天兮!云胡不灵!妾生有此,不如无生。伤君者妾,伤妾者谁?伤妾所以伤君,伤君亦以伤妾。一则伤君之春秋方盛,一则伤妾之身事何依;一则伤君之文翰未酬,一则伤妾之良偶空期;一则伤君之旅魂飘飘,一则伤妾之躯命亦无几。更有可伤者,尤在于我君盖棺之时,口难禁而目不瞑,身虽寒而心尚在,魄虽散而冤魂犹未消。况唳鹤啼猿,付诸行客;村醪野饭,孰为主人?仆雁凶鱼,偶托奚童而到我焉耳。东方杳矣,梦萆何求?麻姑逝矣,魂香何收?赵十四君已矣,血泪传衣之悃,何以绸缪?愁城坚锁,闷海难消;束刍人遗,扬粉天遥。君其有知乎?则妾身犹有所伸;君其无知乎?则安心止于自怜。但英雄精气通于山岳,豪烈神光贯乎云霄。观之郑良止之作厉,杨子文之作福,桑维翰之作仇,可觇君其必有知也已。君兮有知,则断臂之贞心,割鼻之义胆,坠楼赴水之方骸烈骨,妾敢自恃,而君亦可自慰于九泉之下矣。洒泪拜辞,濡鸡示曲。倘洋洋如在于艾蒿之余,勿吝生前之我爱者于我乎一歆。呜呼!天兮人也,奈何!奈何!
  时宋设文武科,罗网异才,兴福诣潇湘,邀世隆俱往临安。世隆途想瑞兰,弗胜愁闷。兴福觇其意,多方安慰,尝曰:“弟至京师,愿为押衙。”世隆曰:“非章台其人也。”兴福曰:“彼自延赏耳,兄何不韦皋自待?”世隆亦稍弭,住寓临安东南街。
  值花朝,士多花会,世隆乃写一轴兰,上有青龙栖而不得之状,标额曰“龙会兰池图”,仍题一小引云:“龙襟四海衽五湖,车驾八方云南顾,乃欲栖兰焉,何哉?或以兰有似于神潭五花欤?亦有似于天台红叶欤?胡为欲栖之如是耶?予尝观之《易》矣,乾系龙,同人释以兰。夫同人乾居上,离居下,独以兰显而不及于龙焉,盖亦离为之累耳。然龙者天下之灵物也,其世隐;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