则并污之。惑者既众,恒所聚人亦几百数。

  时都指挥翁某新至,欲以此立功求升。百户李庆赞之,遂白都御史王文张皇其事。文时以赈济在苏,亦有喜功心。三人议,遂合乃发卫兵五百人往收之。知府汪浒、指挥使谢某坐中军,李庆为前哨。妖党初但以淫人,故为左道,实未敢为叛也。至是惧死,乃相率遁去居田野中。其类惑之者执竹枪、田犁之器卫之。许道师坐一石上,卫兵列阵而对之。其党曰:“汝军家勿动!吾师少诵一咒,则汝等来者皆死。”卫兵惑之,果欲反走。中一卒曰:“贼首坐在石上,何难擒也!”驰突前至道师,所执其衣领擒之,余皆尽缚无脱者。盖将三百人焉,皆以槛车载送捷上。

  尚书于谦在兵部深知其饰功,止特奏升翁一级,余并不迁。贼首置极典,连诛者三四十人,沈三娘者亦在焉。后李庆进本,自陈其功,乞迁官。于尚书立案不行。庆争曰:“若如此,则使他日有警,人不肯用心也。”于曰:“吾杭州人,岂不知此事伪耶?今一士执一人遂谓之讨叛乎?”遂罢。

  许妖之罪,自是滔天,不容诛矣!然其间田野愚夫,有一时无知相从者。因三人有迁官之心,遂使三百人皆以大辟死,诚何心耶?后文被诛,翁亦缢死,李庆之二子皆为盗,死狱中,亦报施之不爽也已。

  ●三学骂王敬

  成化癸卯之岁,太监王敬以采办药材、书籍至江南。所至官司,无不望风迎合,任其意剥取财货,无敢沮者。于是民间凡有衣食之家,悉不自保,惴惴朝夕。又有一种无赖小人,投附其中,悉取富人呈报,或以偿其私怨。敬既恃其权奸,于是大肆厥恶,至及于士类。先在杭州时,使士子录书,或不如意,则出梵经使钞之,得赂而止。至苏,复以子平遗集要三学笔录,其多至千余卷。初每生给录一帖,凡录数百帖与之矣。

  时方近秋试,复以纸牌呼集诸生。诸生知其意,复欲抄书不往。敬怒,使人督促三学学官。学官不得已,率诸生往见于姑苏驿。敬时坐堂上,其副曰王臣者立其傍。王臣本杭之无赖,尝得罪当死,有邪术,能为木人沐浴跳踉于几上。夤缘进上,遂得宠用。是行实其计。敬之为恶,大抵皆斯人为之,敬特为之尸而已。时敬见诸生至,责曰:“何不肯写书?”众合辞对:“向来已写讫。”敬曰:“昨日饭今尚饱耶?”遂欲:笞学官。诸生乃大噪,呼其在门下者皆入指敬面而骂之。敬起而复坐,不能为进退,荒忙失措,仰面偃肩于座上听其骂。其部下军校执杖击,诸生走出驿门,遇市薪二束,各执之反击。军校皆散走。王臣知不敌,遁入舟中。众又从而逐之。有郑五者,都下恶少,亦王臣党也,被执至城门下阖门而殴之几死。时三学生徒及其家僮仆几百人既散去。

  明日,敬召知府刘公r,泣而怨之以为计,使诸生骂之。刘公跪拜乞罪,出而访求骂者。自三学乃一时恃其众多,以所访十七人及诸生皆引见敬。王臣时在侧,乃极口诋诃诸生。不知何人悉以诸生阴短报王臣。臣悉发之,众大惭而出。刘乃引骂者笞于皇华亭下,各二十具数而已。刘次日召诸生责之曰:“王敬家有三条玉带,汝辈小儿,何能与之抗?且说永乐间秀才骂内使,皆发充军。汝谓无红船载汝辈耶?恐械至临清则俱死尔!”长洲学生戴冠独抗对曰:“死生有命,如何怕得?”遂罢。然诸生又有自书其辈名字诣敬首告者,益为敬所窥薄焉。方骂时,巡抚都御史王公恕适至。公严峻刚方,特为天下具瞻,平生恒不喜阉贵至此。诸生惧罪哀诉焉。公曰:“既已骂讫,今无如之何?且俟其归必作奏,亦不过行巡抚巡按处耳。今且勿哗。”诸生大失望。然不知王公密奏已达矣。后敬至阙下,果以诸生事上。至动震怒,果下巡按推治。时敬势方张未败也。诸生又往告王公,王公曰:“此人耳目至多,苏州南北交往之地,兼有二竖在此(谓织染局有太监二人)。既曰推治,安得不笞朴?松江僻静,吾已与御史言,送彼中狱矣。”巡按时为张公淮,亦号有风力,不肯承旨重绳诸生,以是得无苦。然张公亦且未敢决其事,持两可之说,以待会王敬。等事败下狱,张公乃上其事,得皆末减焉。

  初敬出时,气焰薰天,诸生以士子骂之,与古人烈烈者何异?惜其后更无挺然自当敢出数语与此辈辨曲直者,俯首帖耳反败侪辈之事,抑何前后之不类乎?惜哉!闻诸四方可笑也。古之为忠义,志定于平日,而气发于一时。彼无根之怒。岂可一旦而施之遂以徼取忠义之名乎?若然,则陈东辈遍天下皆是也。当时好事者遂传以为吴中士子美谈,不知乃一时之气耳,岂不过哉!此卷有裨史学,黄氏《吴记》、祝氏《猥谭》,鄙亵驰颓远不及也。顾嘉庆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