]鉴、王隐之论,尤为词严义正。由斯以谈,绍固不免于罪矣。劝之出者岂非陷人于不义乎!所谓「天地四时,犹有消息」,尤辩而无理。大抵清谈诸人,多不明出处之义。
  日知录十三曰:「有亡国,有亡天下,亡国与亡天下奚辨?曰:易姓改号,谓之亡国。仁义充塞,而至于率兽食人,人将相食,谓之亡天下。魏、晋人之清谈,何以亡天下?是孟子所谓杨、墨之言使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。昔者嵇绍之父康被杀于晋文王,至武帝革命之时,而山涛荐之入仕。绍时屏居私门,欲辞不就。涛谓之曰:『为君思之久矣!天地四时,犹有消息,而况于人乎?』一时传诵以为名言,而不知其败义伤教,至于率天下而无父也。夫绍之于晋,非其君也。忘其父而事其非君,当其未死,三十余年之闲,为无父之人,亦已久矣。而荡阴之死,何足以赎其罪乎?且其入仕之初,岂知必有乘舆败绩之事,而可树其忠名,以盖于晚也。自正始以来,而大义之不明,遍于天下。如山涛者,既为邪说之魁,遂使嵇绍之贤,且犯天下之不韪而不顾。夫邪正之说,不容两立。使谓绍为忠,则必谓王裒为不忠,然后可也。何怪其相率臣于刘聪、石勒,观其故主青衣行酒,而不以动其心者乎?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。保国者,其君其臣,肉食者谋之。保天下者,匹夫之贱,与有责焉耳矣。」嘉锡案:顾氏之言,可谓痛切。使在今日有风教之责者,得其说而讲明之,尤救时之良药也。明诗纪事辛签卷五转引明李延是南吴旧话云:「夏存古十余岁,陈卧子适访其父。存古案头有世说,卧子问曰:『诸葛靓逃于厕中,终不见晋世祖,而嵇绍竟死荡阴之役,何以忠孝殊途?』存古拱手对曰:『此时当计出处。苟忆顾日影而谈琴,自当与诸葛为侣。』卧子叹曰:『君言先得吾心者。』」
  易丰卦彖曰:「日中则昊,月盈则食。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。而况于人乎!况于鬼神乎!」嘉锡案:山涛之言,义取诸此,以喻人之出处进退,当与时屈信,不可执一也。然绍父康无罪而死于司马昭之手。礼曰:「父之雠,弗与共戴天。」此而可以消息,忘父之雠,而北面于其子之朝,以邀富贵,是犹禽兽不知有父也。涛乃傅会周易,以为之劝,真可谓饰六艺以文奸言,此魏、晋人老、易之学,所以率天下而祸仁义也。
  王安期为东海郡,名士传曰:「王承字安期,太原晋阳人。父湛,汝南太守。承冲淡寡欲,无所循尚。累迁东海内史,为政清静,吏民怀之。避乱渡江,是时道路寇盗,人怀忧惧,承每遇艰险,处之怡然。元皇为镇东,引为从事中郎。」小吏盗池中鱼,纲纪推之。〔一〕王曰:「文王之囿,与众共之。孟子曰:「齐宣王问:『文王之囿,方七十里,有诸?若是其大乎?』对曰:『民犹以为小也。』王曰:『寡人之囿,方四十里,民犹以为大,何邪?』孟子曰:『文王之囿,刍荛者往焉,与民同之,民以为小,不亦宜乎?今王之囿,杀糜鹿者如杀人罪,是以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也,民以为大,不亦宜乎?』」池鱼复何足惜!」
  【笺疏】
  〔一〕程炎震曰:「文选三十六傅季友为宋公修张良庙教注曰:『纲纪,谓主簿也。教主簿宣之,故曰纲纪,犹今诏书称门下也。』虞预晋书:『东平主簿王豹白事,齐王曰:「况豹虽陋,故大州之纲纪也。」』」
  王安期作东海郡,吏录一犯夜人来。王问:「何处来?」云:「从师家受书还,不觉日晚。」王曰:「鞭挞宁越以立威名,恐非致理之本。」〔一〕吕氏春秋曰:「宁越者,中牟鄙人也。苦耕稼之劳,谓其友曰:『何为可以免此苦也?』其友曰:『莫如学也。学三十岁,则可以达矣。』宁越曰:『请以十五岁。人将休,吾不敢休;人将卧,吾不敢卧。』学十五岁而为周威公之师也。」使吏送令归家。
  【笺疏】
  〔一〕嘉锡案:致理当作致治,唐人避讳改之耳。
  成帝在石头,晋世谱曰:「帝讳衍,字世根,明帝太子。年二十二崩。」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锺雅、晋阳秋曰:「让,乐安人,诸任之后。随苏峻作乱。」雅别传曰:「雅字彦伲颍川长社人,魏太傅锺繇弟仲常曾孙也。少有才志,累迁至侍中。」右卫将军刘超。晋阳秋曰:「超字世u,琅邪人,汉成阳景王六世孙。封临沂慈乡侯,遂家焉。父征为琅邪国上将军。超为县小吏,稍迁记室掾、安东舍人。忠清慎密,为中宗所拔。自以职在中书,绝不与人交关书疏,闭门不通宾客,家无儋石之储。讨王敦有功,封零阳伯,为义兴太守。而受拜及往还朝,莫有知者,其慎默如此。迁右卫大将军。」帝泣曰:「还我侍中!」〔一〕让不奉诏,遂斩超、雅。雅别传曰:「苏峻逼主上幸石头,雅与刘超并侍帝侧匡卫,与石头中人密期拔至尊出,事觉被害。」事平之后,陶公与让有旧,欲宥之。许柳许氏谱曰「柳字季祖,高阳人。祖允,魏中领军。父猛,吏部郎。」刘谦之晋纪曰:「柳妻,祖逖子涣女。苏峻招祖约为逆,约遣柳以众会峻。既克京师,拜丹阳尹。后以罪诛。」儿思妣者至佳,诸公欲全之。许氏谱曰:「永字思妣。」若全思妣,则不得不为陶全让,于是欲并宥之。事奏,帝曰:「让是杀我侍中者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