代时,何敬容为吏部郎中,朝士趋之者辐辏,退而有骄色。父虞其溢也,戒之曰:“此其来者,是敬吏部郎中,非敬何敬容也?”使处势隆赫者而皆知此,则当其在势而不为之加,及势去而不为之损,隆替异时,处之则一,如山谷所谓以我之常行于物变之中者,正此谓也。

  富郑公为枢密使,值英宗即位,颁赐大臣,已拜受,又例外特赐,郑公力辞。东朝遣小黄门谕公曰:“此出上例外之赐。”公曰:“大臣例外受赐,万一人主例外作事,何以止之?”辞不受。庆历中,近侍有犯法罪不至死者,执政以情重,请论死。范文正公退语同列曰:“诸公劝人主法外杀一近臣,恐将来手滑。”大臣之以道格君,必防其渐若此。

  宋臣有荐用先朝之臣于嗣君,而称其贤者。嗣君曰:“先帝亦知其人否?”曰:“知之。”曰:“既知矣,何不用?”曰:“先帝留此以待陛下耳。”斯言也,一以彰先帝启佑之公,一以成嗣君继述之美。与夫改张先王之成宪以为更化,废弃先朝之旧人以树已私者异矣。

  嘉靖壬寅,余以庶吉士请告还,会唐荆川于京口,连舟至丹阳,谒陈少阳祠,入门见汪黄二像,踝膝庭下。荆川指谓余曰:“宰相之不足恃如此。”拜后,出视祠额,题宋赠秘阁修撰。余曰:“一秘阁修撰,何加于陈少阳?盖亦书宋太学生,使人兴感。”荆川曰:“君言固当,如没高宗悔过之善何?”是日访陈氏子孙,出高宗悔过诏书内云:“朕九年于兹,一食三叹,使万世而下,知朕为不仁不智之主。”诏旨谆切若此。

  礼施于父之执友则纳拜,然必施与受者相安则可。昔吕申公二子,谒欧阳公于颖上,入见公纳拜,出则二子相叹,以为前辈不可及。然必拜者为吕希哲,受者为欧阳公,则彼此相安。不然则拜者为佞贵,受者为挟长。如马援受梁松之拜,则又以取祸矣。故曰礼顺人情。

  宋高宗一日谓赵葵曰:“外论惟卿不附秦桧。”赵曰:“臣不能效古人抗折权奸,但不欲与之雷同耳。然所以事宰相之礼,亦不敢废。”又曰:“受陛下爵禄而奔走权门,臣非惟不敢,亦且不忍。”彼受爵公朝,谢恩私室者,其视君父为何如?

  威福人主之柄,《书》曰:“惟辟作威,惟辟作福。”臣无有作福作威,夫威福自专者之谓权。五代时,一人拜相,问所以尽为相者之道何如?对者曰:“愿相公无权。”彼窃君上之宠以掠美市恩,假朝廷之法以快意行私者,概之无君之律则一也。

  元v之政,君子去小人也。绍圣之祸,小人攻君子也。然君子之去小人。每务宽厚,而责人不太深。小人之攻君子,则逞其私忿,而不遗余力。论者谓元v之去小人,除恶不尽将贻后患,卒致绍圣之祸。绍圣之攻君子,窜逐禁锢,善类一空,卒启金狄之难。故曰:“绍圣之祸,吕、范纵之也。金狄之难,章、蔡召之也。”

  山川草木,真境现前,触目无限,而好事者务饰假以拟真。如山水图画,人物草木,仿佛形似于缣素间者,谓之逼真。不惜重购,藏之十袭。苏栾城有言,所贵于画者,为其似也。似犹可贵,况其真者乎?老坡深然其言。

  法书名迹,天所固靳,而巧偷豪夺者,欲以智力守护之,未有能久存者。唐太宗爱重钟、王书迹,贮以玉匣石函,秘藏昭陵,终为温韬所发。王涯相以权力官爵,钩致法书名画,凿垣以纳之。及甘露祸作,为人剔取奁轴金玉而弃之。夫二人者,以君相之权,力尚不能保,而世之笃好者,欲保长有以遗子孙惑矣。尝考之三代鼎彝,其款识曰:“子子孙孙永保用。”不知今流传于世者,果皆其子孙耶?假令子孙各保其所有,又岂有一物流行于世哉?

  谢太傅雅意江海,王右军愿游蜀都,登汶岭峨眉,皆以不遂其志为恨。夫山川名胜,处无竞之地,造物者何尝限人?然犹难果若此,乃若功名禄位,处众惊之中,立必争之地,而好进者,务血指汗颜图之,以求必得。纵使得之,中间亦多Y兀,况求之而未必得者乎?

  荆公行新法,所遣使皆新进迎合,见事风生。温公以书贻之曰:“忠信之士,于公当路时,虽龃龉可憎,后必得其力;谄谀之人,于今诚有顺适之快,一旦失势,必有卖公以自售者。”盖指吕惠卿也,而荆公不悟。我朝何椒邱之论荆公也,谓宰相以知人用人为职,荆公以同己者为贤,异己者为不肖,是失用人之公矣。任用吕惠卿而不悟其反覆,是失知人之明矣。以是责荆公,荆公当无辞矣。

  国家尊名节,奖恬退,虽一时未见其效,然当患难仓卒之际,终赖其用。如禄山之乱,河北二十四郡皆望风奔溃,而抗节不挠者,止一颜真卿。明皇初不识其人,则所谓名节者,亦未尝不自恬退中得来也。故奖恬退者,乃所以励名节。

  赵忠定汝愚,当孝宗晏驾,光宗有疾,欲传白太后禅位嘉王,不得已而用韩胛福亦知其为小人矣。然不能制之于始,禁防其渐,卒致身遭窜死,忠贤屏逐,国祚渐移,有识者为之痛惜。在易大畜之六四,曰童牛之牿,释者谓止于未角之时,之五阳一阴,以五君子去一小人而系之曰刚决柔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