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有公羊、狭骸⒆笫先子者为之作传,而亦不尽合於圣人之旨,至於今竟未有明之者。由是言之,孟子谓为“无有”,诚然,非虚语也。
  △本书宗旨
  子贡曰:“文、武之道未坠於地,在人: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。”闻知虽不易得,然识大识小之人皆不可废。余每怪先儒高谈性命,竟未有考辨孔子之事迹者,以致沿讹踵谬,而人不复知有圣人之真。孟子曰:“颂其诗,读其书,不知其人,可乎!”学者日读孔手之书而不知其为人,不能考其先後,辨其真伪,伪学乱经而不知,邪说诬圣而不觉,是亦圣道之憾一也!孟子曰:“孔子,圣之时者也。”又曰:“可以仕则仕,可以止则止,可以久则久,可以速则速,孔子也。”夫仕,止,久,速,皆於其行事见之,然则孔子之事迹未尝非孔子之道之所在,胡可以不考也!余故本孟子之意,历考孔子终身之事而次第鹫之,附之以辨,以自附於“不贤识小”之义。後世有知孔子者出,庶几有所采择云尔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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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│丰镐考信别录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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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序
  (颉刚按:原本无此序,今依《三代考信录》例,由《提要》下卷录出置此。)
  周一代之政事经制,有相为首尾,不可以年世分系之者;有《经传》本无正文,後人猜度而为之说,以致失其实者;亦有前人所未详,而今补释之者;皆未便以参於《正录》,故为《别录》以考辨之。
  ●卷一
  ○周政盛衰通考
  文、武所以创业,成、康所以守成,幽、厉所以失政,其治乱兴衰之故有非纪事之文所能尽者。故统其前後而考之,庶学者可以一目了然。
  “亦越文王、武王,克知三有宅心,灼见三有俊心,以敬事上帝,立民长伯。立政:任人、准夫、牧、作三事;虎贲、缀衣、趣马、小尹、左右携仆、百司、庶府、大都、小伯、艺人、表臣百司、太史、尹伯、庶常吉士、司徒、司马、司空、亚、旅、夷、微、卢、啤⑷亳、阪、尹。”(《书立政》)
  △用人与知人
  篇名《立政》,何以所言皆用人之事也?政,待人而後立者也。虽有善政,非贤莫行。不得其人则政徒为具文;而甚者反足以扰民。是以尧惟务举舜,舜惟务举禹、稷、契、皋陶,自能庶绩咸熙,地平天成;纣以多罪逋逃为大夫卿士,则暴虐於百姓而奸宄於商邑。唐之府兵,明之卫所,皆古寓兵於农之意,法非不善也;未百年而已不可用。是以其後变为锕闫铮增之召募。其尤甚者,隋苏威作《五教》以教民,亦何尝非唐、虞“敬敷五教”之意;然其後民相率杀其令长,曰“犹能令我诵《五教》不?”欲行善政而反失民心,故政非人不能行也。然人非用之难,知之为难。非有克知灼见而惟资诸荐引推毂之人,则钻营大臣以求显擢者有之?贿赂近习以为内援者有之,广交游,通声气以猎虚名者亦有之。故孟子曰:“左右皆曰贤,未可也;诸大夫皆曰贤,未可也;国人皆曰贤,然後察之:见贤焉,然後用之。”信乎克知灼见为最要也!如此,然後“帝臣不蔽”而上契於天心,使之为民牧长而百姓被其泽。故曰:“敬事上帝,立民长伯。”此文、武之所以德化流行而开八百年之业也。曰:何以言善政非人莫行也?曰:天下无必善之法,惟在乎其人耳。自汉以来,岂无良法;惟不得其人则民受其害。大抵三代以上之治皆恃人而不恃法;三代以下之治则恃法而不恃人。由是不务择人,惟期变法,是以其弊终不能革。何以言之?宋时,州县皆以民供役,大户往往有破家者。执政者不知其由於任人之失也,而以为法之过?遂改为免役之法,民出钱而官自召役。历代因之,以为善矣。然吏胥遂横行於州县,鱼肉小民,而官又信任之,遂致事权旁出,狱讼颠倒,民有资产者咸与交欢以图自保,无赖者结以为援,而风俗遂大坏。明初,州县之赋皆使大户输之京师,其後大户亦多破家。执政者不知其由於任人之失也,而以为法之过,遂改而令官自督赋,以为善矣。然追呼烦扰,官吏藉以侵渔,闾阎因之凋敝。此无他:得其人则法皆可行;不得其人则用此亦弊,用彼亦弊,虽岁改而月易之,无益也。故曰:善政非其人莫行也。昔宋王安石行新法,守令贤者多弃官去;邵尧夫以为不然,曰:“宽一分则百姓受一分之赐。”是则政虽不善,得其人,民犹不至大受其害;况行利民之政而得贤守令以布之,百姓有不共享其福者乎!是以文、武惟以得人为最要也。
  “文王惟克厥宅心,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,以克俊有德。”(《书立政》)“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狱庶慎,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。庶狱庶慎,文王罔敢知於兹。”(同上)
  △庶狱与大狱
  按:文王之不兼於庶狱,非轻於视狱也,乃重於用人也;谓庶人之轻狱也,非士大夫之大狱也。何则?治狱犹用兵也。情伪百出,非可悬揣而遥制也,必亲察之而後知之。庶狱之繁,人君所不能遍察也,则择其人而使治之。然既委之人矣,又何由知其违而训之?盖古者上下之情常捅,民有冤情,皆得自诉於君,君召其人而亲鞫之,是以莫得施其朦蔽。而文王之耳目尤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