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也,言有德者皆从俭来也。夫俭则寡欲。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,可以直而行;小人寡欲,则能谨身节用,远罪丰家。故曰:『俭,德之共也。』侈则多欲。君子多欲,则贪慕富贵,枉道速祸;小人多欲。则多求妄用,败家丧身。是以居官必贿,居乡必盗。故曰:『侈,恶之大也。』」

  黄鲁直在宜州,尝为人书卷云:「余所僦城南民舍,上雨旁风,无有盖障,市声喧愦,人不堪其忧。余以为家本农耕,使不从进士,则田间庐舍如是,又不可堪其忧耶?夫方贵而思爵禄之去时,既贵而追思农桑之往时,虽欲不俭,不可得也。」

  高景逸曰:「治生之道,只守俭之一字。每事辄思曰:『此亦可已也。』便斩然已之。凡宫室饮食,衣服器用,受用得有数。朴素些,简淡些,有何不好?人心但纵欲如流,往而不返耳。转念之间,每日当省不省者甚多。日减一日,岂不安静快活?!不但治生,即是寡欲清心之要;力持此法,更加以一勤,终身不取一毫非分之财,泰然自得,衾影无惭,不胜贪秽之富千万倍耶?」

  张乖崖为令时,尝坐城门外,见有负菜归者,问:「安得此?」曰:「买之市。」公怒曰:「汝居田里,不自种而食,何惰耶?」笞而遣之。

  颜氏家训有云:「生民之本,要当稼穑而食,桑麻以衣。蔬果之甘,园场之所产;鸡豚之善,埘圈之所生。爰及栋宇器械,樵苏脂烛,莫非种植之物也。能守其业者,闭门而为生之具已足;但家无盐井耳。夫如此为生,尽可称丰赡逸乐矣!而尽人勤俭可自致,人生何必求多余,又何尝有不足耶!?」

  昔太学生二人,同年月日时生,又同年发解。过省,二人约相近差遣,庶彼此得知祸福。故一人授鄂州教授,一人授黄州教授。未几,授黄州者死。鄂州为治其后事,祝柩前曰:「我与公年月日时同,出处又同。公先我去;使我今即死,又后七日矣!若有灵,宜梦以告。」其夜果梦告云:「我生于富贵,享用过了,故死。公生寒微,未曾享用,故生。」以此知人之享用,须留有余。后鄂州教授历官至典郡。岂非闻此儆悟修省而然耶?

  崇修录曰:「人生衣食财禄,皆有定数。若俭约不贪,可得延寿;奢侈过求,受尽则终。譬如有钱一千,日用一百,则可十日,日用五十;便可二十日。若纵恣奢侈,一千之数,一日用尽矣!或难之曰:『世亦有廉俭而命促,贪侈而寿长者,何故?』曰『贪侈而寿,当生之数多也。若更廉俭,必愈寿矣!廉俭而促,当生之寿少也。若更贪侈,必愈促矣!』」

  苏东坡谪齐安,日用不过百五十。曰:「口腹之欲何穷?每加节俭,亦惜福延寿之道。」其在杭州,尝书云:「自今以往,早晚食不过一爵一肉。又尊客至,则三之,可损不可增。有召我者,以此告之:一日安分以养福,二曰宽胃以养气,三曰省费以养财。」

  广德守赵次山公崇贤,方崖公大佑之大父也。方崖髫年夜读,怀炭少许,欲为烘足之用。次山见之,叱曰:「汝少年读书,当习勤苦,乃尔不能耐寒耶?如霜天雪夜,朝臣待漏,亦不免于寒苦耳。人生未老而享既老之福,则终不老;未贵而享已贵之福,则终不贵。」方崖谨佩斯训,官至大司寇。

  怀炭夜读,今缙绅家之良子弟也,而赵公乃斥其过享,前辈之家法如此!祝氏训子书云:「忆昔吾兄弟当尔兄弟之年,方且戴斗笠,向赤日中采山灌圃,形容黧黑。吾十九岁始受书,尔叔受书更后。吾两人夏无葛,冬无炉,朝夕不辍,以有今日。而尔兄弟乃得垂髫就傅,把旧书向北窗下披风而哦,免于樵圃之苦。是尔兄弟受享,过我兄弟远甚。而或勤劬少避,可不可乎!警吾言,勿等于过耳蚋也。」是且以得读书为受享矣!然吾辈寒素之子,衣食分心,奔走旷业,负笈无行李之费,求师鲜束修之资,楮笔艰难,膏火缺乏,种种苦楚,不可殚述。以此而观,得如祝氏子者,谓之受享,诚宜也。

  雪峰、岩头、钦山,至吴山下,濯足涧侧。钦山见菜叶而喜,指谓二人曰:「此山必有道人,可沿流寻之。」雪峰恚曰:「汝智眼太浊,他日如何辨人?彼不惜福如此,住山何为哉!」入山,果无名衲。

  杨襄毅公父瞻之言曰:「现在之福,积自祖宗者,不可不惜;将来之福,贻于子孙者,不可不培。现在之福不惜,如灯之焰,愈焰愈易竭;将来之福能培,如添炷油,愈添则愈久。」知言哉!

  唐干符初,有朝士谓门僧圣刚曰:「凡以炭炊饭,先令烧熟,谓之炼炭。不然,犹有烟气,难飧。」及被寇乱,昆仲数人与僧同窜。饿伏山莽中,得脱粟升许,手折生柴炊之。甫半熟,争以杓就锅而食,以为至味。僧笑曰:「此非炼炭所为。」朝士惭悔。

  原评云:「岂口腹先贵而后贱哉?彼拣择精好?皆矫奢使然耳。」愚谓矫廉矫俭多矣,「矫奢」二字独奇。然如此奢法,真奢之不近人情者也。争靡斗侈,无可翻新,只于一饭,又生出如许骄贵。寇乱之来,皆自此种暴殄有以致之;而究使斯世亦同被其毒,悲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