邑御史姚思仁巡按河南。时中州大饥,灿然目击其艰,特草荒疏,力劝思仁急上请赈。思仁尝历按山东等处,持法严正,多置不法者于死。一日病Z,被摄至冥司,群鬼索命。冥王诘之曰:「何嗜杀乃尔?」思仁曰:「御史为天子执法,此辈自死于法耳。」王曰:「居官而不体上帝好生之德,不存矜恤而草菅民命,罪孽自重,无从解免。」思仁曰:「当河南凶,某上疏请赈,所活不下千万,独不可相准乎?」王曰:「此贺灿然所为也,已注其中年大富贵矣!」思仁曰:「固也非某,即贺疏何由上?独不可分半乎?」王颔之,命吏诃散群鬼,放还。后灿然四十成进士,官至冢宰。思仁亦登八座。

  姚若侯曰:「按格,化豪杰权贵者,功尤倍。盖豪杰有手,权贵有势。才势者,人中之江河也。溃而决之,怀山襄陵。若引归正道,则通舟楫者数千里;穿为漕渠,则灌田地者亿万顷。其害大,利亦大。是以三教圣人,皆急收才势之人而用之。幕宾者,名为豪杰权贵所用之大,而实可以为用豪杰权贵之人也。监司守令之幕宾,劝监司守令于善,则郡县受福矣!督抚之幕宾,劝督抚于善,则一省受福矣!部堂宰相之幕宾,劝卿相于善,则天下受福矣!且居官者,政成而万民誉之,绩奏而朝廷荣之,阳世之福报既奢,则阴司之记录亦减。幕宾则有德无名,是为阴德,其功最大。推此而论,凡为要路腹心、豪门亲戚,及挟一艺一术,游于豪贵之家者,皆可即此意而善用之。」

  杨询,性巧媚,善揣人意,怂恿之以得其欢。丹阳尹杨开,性暴横,果于决责。与询最厚,每事必访。询明知其非,不敢有所忤,一切赞美而已。开一日盛暑中,杖公吏及系囚四十余人。二人死,询犹盛称其快。后梦至一处,金紫者谴之曰:「成杨开之恶者,汝也。罪当坐汝。」数日,果中恶疾而死。

  李小有曰:「杨开每事必访,犹有虚心焉。询肯一言劝导,必当有救。反称快以甚之,是杀被杖人也,亦并陷杨开矣!竟以杨开之罪坐之。冥司折狱,固为允当。」

  张全义,唐人,治东都。出见田畴美者,辄下马与僚佐共观之。召田主,劳以酒食。有蚕麦善收者,或亲至其家,悉呼老幼,赐以茶彩衣物。民间言张公不喜声伎,见之未尝笑,独见佳麦良茧则笑耳。有田荒芜者,则集众杖之。或诉以乏人牛,乃召其邻里,责使助之。由是比户丰实,称富庶焉。

  按此尚有长民之责也。若后汉京兆王丹,隐居养志。每岁农时,辄载酒ビ谔锛洌候勤者劳之,其惰懒者耻不与。皆兼功自励,邑聚相率,以致殷富。其浮荡废业者,辄晓其父兄黜责之。行之十余年,其化大治。谁谓匹夫无化俗之权哉?

  士子某赴省试,文甚慊意。于僧寺访一神相士,士摇头不答。揭榜果黜,因再往问终身。相者曰:「以君骨相,岂敢相许?莫如种大阴德,或可以回造化。」士子归途自思:「我贫士也,安能济人?但我见近日为师者,多误人家子弟,我从今只留心教道,以积阴德。」后复与试,寻前相士,再问之。相曰:「君骨相全换矣!」揭榜果中。留心教人,乃莫大阴德,宜造物之默相也。

  吴中塾师于明英,力学强记,甚得时名。但惟知自为,不肯讲论。时喜游览,不加检束,且善于涂饰。生徒课艺,已恒代草,冀以欺其父兄。屡试棘闱不中,晚遭退黜死,子孙无识字者。

  有一友尝语予云:「骗人财者谓之拐,偷人财者谓之贼,劫人财者谓之盗。三者阳罚不及,阴戮必加之。为师而受人束脯,又享人供奉,而误人子弟,与此三者何异?」余谓:「三者尚专攫财耳,实无他损于人也。为师而误人子弟,其攫财损人,殆兼人矣!」然而朝廷不闻设一法以绳之者,何也?盖尊师重傅,立国规模;以贤人君子之礼优容之,亦责其以贤人君子自处耳!若阴司,则专补阳世所不及;阳法所纵,阴律每加严焉。然则于生之受报,未知如是而止否也。

  嘉兴府某庠生,喜隐恶扬善,遇子弟亲友谈笑闺门事,便正色怒。因作口业戒文,垂训后学。万历年间,年迈无科学。门生多应试者,强邀之同入省。偶出犯布政钺,因命题试文,大受知赏。为咨学宪,得与棘闱。榜发前一夕,梦其父曰:「前月有一士该中,为奸室女,除名。文昌奏汝作口业文,劝戒后进,请以汝名补之。来春还登甲榜,务益积德以报天恩。」果联捷。

  宋时程一德,粗知字义,孜孜欲人为善。每遇嘉言善行,辄刊刻施人,使世警悟。一夕,梦梓潼帝君语曰:「汝有善念,诸刻俱录报天庭矣!」自此三教典藉,不学而晓;子孙悉俊拔,多高第。二程夫子,皆其后也。

  黄庭坚,好作艳词,人争传之。尝谒圆通秀禅师,秀呵之曰:「公翰墨之妙,甘施于此乎?」时秀方戒李伯时画马事,庭坚笑曰:「某但空言,初非实践,岂亦欲置我于马腹中耶?」秀曰:「伯时但以想念在马,惰落不过止其一身;公以艳语动天下人淫心,罪报何止马腹?一朝绝笔,正恐入泥犁(华言地狱)耳!」庭坚悚然愧谢,自是绝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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