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,故将求其不苦而至乐者焉,是尤求乐、求免苦之至者也。孝子、忠臣、义夫、节妇、猛将、修士,履危难、蹈险艰、茹苦如饴、舍命不渝、守死善道、名节凛然。文天祥、史可法以忠君国死,杨继盛以谏亡,于成龙为令而自炊,陈为巡抚厨仅瓜菜,吾家从伯母陈自刎而不嫁,吾伯姊逸红、仲妹琼琚守贞而抚子,琼琚至于忧死,其苦至矣。然廉耻养之于风俗,节义本之于道学。庄子谓曾参、伍胥也,不修则名亦不成也。则虽苦行耶,而荣誉在焉,敬礼在焉,所乐有在,是故不以其所苦易其所乐也。
  故普天之下,有生之徒,皆以求乐免苦而已,无他道矣。其有迂其途,假其道,曲折以赴,行苦而不厌者,亦以求乐而已。虽人之性有不同乎,而可断断言之曰,人道无求苦去乐者也。立法创教,令人有乐而无苦,善之善者也;能令人乐多苦少,善而未尽善者也;令人苦多乐少,不善者也。昔者有墨子者,大教主也。其为教也,尚同兼爱,善矣;而其为术,非乐节用,生不歌,死不服,裘葛以为衣。庄子日,“其道大觳”;“离天下之心,天下不堪”;“离于天下,其去王也远矣”。印度九十七道出家苦行,一日一食,过午不食,或一旬一食,或不食,或食粪草,衣坏色之衣,跣足而行,或不衣不履,视赤日,卧大雪,尝粪。其苦行,大地无比之者矣,彼以炼魂故弃身,然旆于全群人道则不可行。
  犹太、罗马及穆护教之抑女,亦犹然也。基督乐在天国,故亦土木其身,其清教徒苦行不食,栖山闭处,亦犹佛教焉,今在西班牙之可度,犹见之也。基督不娶,绝其后嗣,神父皆不能娶,道觳不行,于是路德新教出焉,顷刻而易天下,则以其道近于人而易行故也。
  夫印度自摩弩立法,严阶级,别男女,人生而为寒门下户之首陀也,则为农,为贾,为百工,为猎夫,为妇婢,百世不得列于吏士焉。若生而为女,以布掩面,终身无睹,既嫁从夫,夫亡烧死。或闭高楼,永不履地,其为礼法也如此,故男为奴而女为囚焉。苟非借出世之法,从何脱其烦恼耶?婆罗门诸哲九十七道,思为人脱烦恼,其不得已,而鸣出家、禁杀生者耶?盖原世法之立,创于强者,无有不自便而陵弱者也。
  国法也,因军法而移焉,以其遵将令而威士卒之法行之于国,则有尊君卑臣而奴民者矣。家法也,因新制而生焉,以其尊族长而统卑幼之法行之于家,则有尊男卑女而隶子弟者焉。虽有圣人立法,不能不因其时势风俗之旧而定之。大势既成,压制既久,遂为道义焉。于是始为相扶植保护之善法者,终为至抑压至不平之苦趣,于是乎则与求乐免苦之本意相反矣。印度如是,中国亦不能免焉。欧、美略近升平,而妇女为人私属,其去公理远矣,其于求乐之道亦未至焉。神明圣王孔子,早虑之忧之,故立三统三世之法,据乱之后,易以升平、太平;小康之后,进以大同,曰“穷则变”,曰“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”,盖深虑守道者不知变而永从苦道也。
  吾既生乱世,目击苦道,而思有以救之,昧昧我思,其惟行大同太平之道哉!遍观世法,舍大同之道而欲救生人之苦,求其大乐,殆无由也。大同之道,至平也,至公也,至仁也,治之至也,虽有善道,无以加此矣。人道之苦无量数不可思议,因时因地,苦恼变矣,不可穷纪之,粗举其易见之大者焉:
  (一)人生之苦七:
  一、投胎;二、夭折;三、废疾;四、蛮野;五、边地;六、奴婢;七、妇女(别为篇)。
  (二)天灾之苦八(室屋舟船,亦有关人事,亦有关天灾者,故附焉):
  一、水旱饥荒;二、蝗虫;三、火焚;四、水灾;五、火山(地震山崩附);六、屋坏;七、船沉(汽车碰撞附);八、疫疠。
  (三)人道之苦五:
  一、鳏寡;二、孤独;三、疾病无医;四、贫穷;五、卑贱。
  (四)人治之苦五:
  一、刑狱;二、苛税;三、兵役;四、有国(别为篇);五、有家(别为篇)。
  (五)人情之苦八:
  一、愚蠢;二、仇怨;三、爱恋;四、牵累;五、劳苦;六、愿欲;七、压制;八、阶级。
  (六)人所尊尚之苦五:
  一、富人;二、贵者;三、老寿;四、帝王;五、神圣仙佛。
第一章 人生之苦
  投胎之苦:太古之野人,甫离兽身,蜷婚唬全地如一,而无等差,茹血衣皮,穴处巢居。自圣智日出,文明日舒,宫室服食、礼乐文章;上立帝王,下设虏奴;贫为乞丐,富为陶朱;尊男卑女,贵人贱狙,华族寒门,别若鸟鱼,蛮獠都士,绝出智愚,灿然列级,天渊之殊。呜呼命哉,投胎之异也!一为王子之胎,长即为帝王矣,富有国土,贵极天帝,生杀任意,刑赏从心,呼吸动风雷,举动压山岳,一怒之战,百万骨枯;一喜之赏,普天欢动。不幸而为奴虏之胎,一出世即永为奴虏矣,修身执役而不得息,听人鞭挞而不敢报,虽有圣哲而不得仕,虽死节烈而不得赠位,虽为义仆而不厕人列,子子孙孙世袭为隶。
  夫贵贱之宜,只论才德,大贤受大位,小贤受小位,故九德为帝,三德有家,天工人亮,乃公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