譬如阴中之阳,阳中之阴,各以物类自相求从。夏日为阳,而夕夜远与冬日共为阴;冬日为阴,而朝昼远与夏日同为阳。皆异于近而同于远也。详此异同,而后无名之论可知矣。凡所以至于此者何哉?夫道者,惟无所有者也。自天地已来皆有所有矣;然犹谓之道者,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。故虽处有名之域,而没其无名之象;由以在阳之远体,而忘其自有阴之远类也。」夏侯玄曰:「天地以自然运,圣人以自然用。自然者,道也。道本无名,故老氏曰强为之名。仲尼称尧荡荡无能名焉。下云巍巍成功,则强为之名,取世所知而称耳。岂有名而更当云无能名焉者邪?夫唯无名,故可得遍以天下之名名之;然岂其名也哉?惟此足喻而终莫悟,是观泰山崇崛而谓元气不浩芒者也。」注世德堂本「足」作「是」,「芒」作「茫」。释文云:强,其两切。为,于伪切。遍与遍同。崛,兼勿切。芒音茫。丘疑其为圣。弗知真为圣欤?真不圣欤?」〔注〕圣理冥绝,故不可拟言,唯疑之者也。梁章巨曰:尊佛之言盖始于此。商太宰嘿然心计曰:「孔丘欺我哉!」〔注〕此非常识所及,故以为欺罔也。〔解〕夫立迹以崇教,明行以兴化者,皆救俗之贤圣耳。若夫体大道者,覆载如天地,化行若四时;不见有可治而不可乱者,不假立言而为信者,沛然而泽利万物,裒然而含识皆生,荡荡难明。此为圣者,寄之于方所立言以辩之,犹恐未为至也;故以疑似而遣言,斯乃太宰所不知,以为夫子诳之耳。释文云:嘿音墨。
  子夏问孔子曰:「颜回之为人奚若?」子曰:「回之仁贤于丘也。」伯峻案:说苑杂言、家语六本「仁」作「信」。曰:「子贡之为人奚若?」子曰:「赐之辩贤于丘也。」伯峻案:说苑杂言、家语六本「辩」作「敏」曰:「子路之为人奚若?」子曰:「由之勇贤于丘也。」曰:「子张之为人奚若?」子曰:「师之庄贤于丘也。」〔注〕犹矜庄。子夏避席而问曰:「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?」曰:「居!吾语汝。释文云:语,鱼据切。夫回能仁而不能反,〔注〕反,变也。夫守一而不变,无权智以应物,则所适必阂矣。〔解〕可与适道,未可与权。俞樾曰:「反」字无义,疑刃字之误。俗書刃字作,故誤為反耳。刃与忍通。诗将仲子篇毛传:「强忍之木」,抑篇郑笺「柔忍之木」,释文并云,「忍本作刃」,是其证也。「能仁而不能刃」,即「能仁而不能忍」;正与下文「赐能辨而不能讷,由能勇而不能怯,师能庄而不能同」一律。淮南子人间篇亦载此事,曰,「丘能仁且忍,辨且讷,勇且怯」,字正作忍,是其明证。张注曰「反,变也」,是其所据本已误矣。卢本同。伯峻案:俞说甚辩。若然,则此「忍」字宜读为左传文公元年之「且是人也,蜂目而豺声,忍人也」之「忍」,今日「忍心」之忍。赐能辩而不能讷,〔解〕有进取之能,未阶乎道也。伯峻案:说苑杂言、家语六本「讷」作「屈」。释文云:讷,奴忽切。由能勇而不能怯,〔解〕但知其雄,不能守其雌也。师能庄而不能同。〔注〕辩而不能讷,必亏忠信之实;勇而不能怯,必伤仁恕之道;庄而不能同,有违和光之义;此皆滞于一方也。〔解〕自守矜严,不能同物,失于和也。徐时栋曰:论语,「曾子曰,堂堂乎张也」,是即所谓庄也;曰「难与并为仁」,是即所谓不能同也。兼四子之有以易吾,吾弗许也。〔注〕四子各是一行之极,设使兼而有之,求变易吾之道,非所许。伯峻案:此易字宜解为交易,交换。张注解为变易,误。卢解为交易,是也。释文云:行,下孟切。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。」〔注〕会同要当寄之于圣人,故欲罢而不能也。〔解〕兼有仁辩严勇,吾且不与之易,况不能兼之?夫子能兼四子之不能也,故事我而不贰心矣。此论道之大者,更在其行藏之卷耳。释文云:贰,疑也。要,一遥切。
 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,〔注〕日损之师。友伯昏瞀人,释文云:瞀,莫侯切。乃居南郭。释文云:乃居一本作反居。伯峻案:御览四零六引正作「反」。从之处者,日数而不及。〔注〕来者相寻,虽复日日料简,犹不及尽也。胡怀琛曰:「日」为「百」字之误。「百数而不及」,谓从列子处者之多,而莫有能及列子者。黄帝篇,「沤鸟之至者百住(吕氏春秋作数)而不止」,与此句法相同,是其证也。王叔岷曰:初学记十八引「处」作「游」,「日」作「百」,御览四百四引「日」亦作「百」,疑作「百」者是也。释文云:数,色主切。料音聊。虽然,子列子亦微焉。〔注〕列子亦自不知其数也。俞樾曰:微犹昧也。周易屯彖传:「天造草昧。」正义引董遇曰:「昧,微物。」系辞传:「知微知彰。」文选西京赋注引旧注曰,「知微谓幽昧」,是微谓之昧,昧谓之微,二字义通。「子列子亦微焉」,犹曰「子列子亦昧焉」。故张注曰,「亦自不知其数」。陶鸿庆曰:微谓精微。孙卿子议兵篇:「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。」杨注:「微妙精尽也。」此言列子道术精微,故弟子虽多,亦能朝朝与辨而闻于远近也。本篇下文:「龙叔谓文挚曰,子之术微矣;吾有疾,子能已乎?」汤问篇:「师襄乃抚心高蹈曰,微矣子之弹也!」皆谓艺术精微,可证此文之义。张注云「列子亦自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