錄曰:按《金鎰錄》,九齡就中書,焚藥不傳于世,付于韓宋二婿。之後,此錄一千年之外方布人問。今得而讀之,淵哉。斯言皎如曰月。蓋不但識一祿山,而當時共禍之人,齡皆識之。豈徒鑒於興亡,而實精於物理。所謂別物如鎰者,真如是,非泛然謂之錄也。其曰:安祿山者,野豬之精,腹垂過膝。史思明者,鵪烏之精,脅生兩羽。楊貴妃者,白鵬之精,指爪純赤,復有木子雙木,木易行金。又曰:匪兕匪虎,束傾西舉,妖舞精語,官室禾黍。又曰:陛下治國,曰久仁心漸希,忠諫為仇,餡佞相守,羊鯉浮游。羊謂國忠,鯉謂林甫。椰檢並進,國破家亡,悔當思舊。又曰:主上淚灑巴山,艱行蜀道,恩已變仇,方慕愚。直時開元極盛,天寶未終,齡何以預知蜀道之難,靈武之易耶。乃不特照人之形而實照人之心,不但一時得失而實兩世興亡乎。雖然以齡而觀後世,所謂妖舞精語亦屢矣。安得齡之先見而與之論興亡乎哉。
  平原太守顏真卿知安祿山反,因霖雨完城浚濠,料丁壯,實倉凜。祿山以其書生易之,及反牒,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。真卿拒之,乃遣平原司兵李平問道聞奏。朝廷知祿山反,惟聞河北郡縣皆望風而靡。上囂然嘆息曰:二十四郡曾無一人義士耶。及平至,上大喜曰:朕不識顏真卿作何狀,乃能如是。真卿使親客密懷購賊牒詣諸郡,由是諸郡多嚮應者。
  錄曰:孔子曰:上好禮,則民莫敢不敬。上好義,則民莫敢不服。上好信,則民莫敢不用情。聖人之為此言以風示天下,怛恐其隨風而靡也。明皇之世,好談悅色,禮義信掃地盡矣。如是而嘆,無一人義士,豈不謬哉。以是知三綱之大,四維之重,不可一日無之,而唐虞之風動,豈無當之臆談哉。
  顏杲卿起兵纔八日,守備未完,史思明、蔡希德引兵至城下。杲卿告於王承業。承業欲竊其功,擁兵不救。杲卿晝夜拒戰,糧盡矢竭,城陷賊縱。兵執杲卿及袁履謙等送洛陽,祿山數之曰:汝自范戶曹,我奏汝為判官,不數年超至太守,何負於汝而反耶。杲卿瞑目罵曰:汝本營州牧羊羯奴,天子擢汝為三道節度使。恩幸無比,何負於汝而反。我世為唐臣,祿位皆唐有,雖為汝所奏,豈從汝反耶。我為國討賊,恨不斬汝,何為反也。祿山大怒,並履謙骨之,比死罵不虛口。
  錄曰:愚觀顏氏二公,夫豈但次死生于危迫之際哉。蓋以立有唐三百年,君臣之綱也。夫自晉陽啟釁,劉裴反隋,天授興周唐,臣從談,有國百餘年來,曾不知伏節死義為何物也。聞二公之舉事,若從天降,若從地出。故曰:吾不知顏真卿作何狀,乃能如此。雖以身銼舌誅,而芬芳暢達,光輝宣著,跨敝隋而挽虐周也。豈不盛哉。
  張巡起兵拒祿山,令狐潮圍之於雍丘四十餘日。時聞玄宗已幸蜀,有大將六人白巡以兵勢不敵,且上存亡不可知,不如降賊。巡陽許諾。明日堂上設天子畫像,帥將士朝之,引六將於前,責以大義,斬之,士心益勵。乃以死士五百斫潮營,潮漸益兵圍之。巡使郎將雷萬春於城上與潮相聞語,未絕賊弩射之,面中六矢而不動。潮疑其木人,使謀問之,乃大驚。遙謂巡曰:向見雷將軍,方知足下軍令矣。然其如天道何。巡謂之曰:君未識人倫,焉知天道。
  錄曰:巡之舍生取義而豈徒哉。夫識見定,而後中有主。中有主,而後事可濟,功可成。人倫盡時,天理自見。是故聞大唐之光復,未聞賊運之克昌;聞張許之若生,未聞令狐之不死。孰謂倉卒造次之際,而非從容中道之時乎!
  尹子奇久圍睢陽,城中食盡,議棄城束走。張巡、許遠謀,以為睢陽江淮之保障,若棄之去,賊必乘勝長驅,是無江淮也。不如堅守以待之。始與士卒同食茶紙;既盡,遂食馬;馬盡,羅雀掘鼠;雀鼠既盡,巡出愛妾殺以食士,遠亦殺其奴。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,既盡繼以男子老弱。人知必死,莫有叛者,所餘纔四百人。癸丑賊登城,將士病不能戰。巡西向拜曰:臣力竭矣。不能全城,生既無以報陛下,死當為厲鬼以殺賊。
  錄曰:愚觀厲鬼之言,果可信乎。夫彭生伯有一人之辜也,睢陽完節萬世之事也。其力可屈,其志不可屈;其身可隕,其氣不可隕。忠魂義魄雖不可以視聽,而褚兄之反刃朝,義之操戈若鬼神使之者,安知其非厲耶。唐能復其故物耳,固不能加戮於安史之軀也,然則厲鬼之言果不可信耶。
  德宗建申二年,汾陽忠武王郭子儀薨,子儀為上將擁兵。程元振、魚朝恩讒謗百端,詔書一紙徵之,無不即日就道,由是讒謗不行。嘗遣使至田承嗣所,承嗣四望拜之曰: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。李靈曜據汴州,公私物過汴者皆留之,惟子儀物不敢近,遣兵衛送出境。校中書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錢二萬縉,私產不在焉。府庫珍貨山積,家人三千人。八子七婿皆為顯官,諸孫數十人,每問安不能盡辯,頷之而已。僕固懷恩,李懷光渾城輩皆出麾下,雖貴為王公,常頤指役使,趁走於前。天下以其身為安危者始三十年,功蓋天下而主不疑,位極人臣而眾不疾,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,年八十五而終。其將佐至大官為名臣者甚眾。
  錄曰:夫汾陽之出處,將以係天下之安危也。胡為乎不以娟嫉,則以讒問。朝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