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原不遇歲,事君不遇世,賓於鄉里,逐於州部,則胡罪乎天哉,休惡遇此命也。扁子曰: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。忘其肝膽,遺其耳目,茫然彷徨乎塵垢之外,逍遙乎無事之業,是謂為而不恃,長而不宰。今汝飾知以驚愚,脩身以明汙,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。汝得全而形軀,具而九竅,無中道天於聾盲跛#1蹇而比於人數、亦幸矣、又何暇乎天之怨哉。子往矣。孫子出,扁子入,坐有間,仰天而歎。弟子問曰:先生何為歎乎。扁子曰:向者休來,吾告之以至人之德,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。弟子曰;不然,孫子之所言是邪,先生之所言非邪,非固不能惑是。孫子所言非邪,先生所言是邪,彼固惑而來矣,又奚罪焉。扁子曰:不然,昔者有鳥止於魯郊,魯君說之,為具太牢以饗之,奏九韶以樂之,鳥乃始憂悲眩視,不敢飲食,此之謂以己養養鳥也。若夫以鳥養鳥者,宜棲之深林,浮之江湖,食之以委蛇,財平陸而已矣。今休,款啟寡聞之民也,吾告以至人之德,譬之若載鼷以車馬,樂鴳以鍾鼓也。彼又惡能無驚乎哉。
  賓於鄉里,擯弃於鄉里也。明汙,自別於汙俗也。飾知驚愚,修身明汙,言其有心求名以自異也。若揭日月,著其名也。彼固惑而來矣,彼之來本自惑,非先生惑之,又何罪於我。款啟,小孔竅也,言其所見之小也。寡聞,學之淺也。其見本淺,吾語之太高,彼安得不驚疑自惑乎。此意蓋譏當時之學者,以其所見者小而未知大道也。食以委蛇,言使之自得而食也。委蛇,自得也。鳥養之喻,已見至樂篇。
 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二十竟
  #1跛:明本作『破』。
 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二十一
  鬳齋林希逸
  外篇山木
  莊子行於山中,見大木,枝葉盛茂,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。問其故,曰:無所可用。莊子曰: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。夫子出於山,舍於故人之家,故人喜,命堅子殺鴈而烹之,豎子請曰:其一能嗚,其一不能鳴,請奚殺。主人曰:殺不能鳴者。明日,弟子問於莊子曰: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,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。先生將何處。莊子笑曰: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,材與不材之間,似之而非也,故未免乎累。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,無譽無訾,一龍一蛇,與時俱化,而無肯專為。一上一下,以和為量,浮遊乎萬物之祖,物物而不物於物,則胡可得而累邪。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。若夫萬物之情,人倫之傳,則不然。合則離,成則毀,廉則挫,尊則議,有為則虧,賢則謀,不肖則欺,胡可得而必乎哉。悲夫,弟子志之,其唯道德之鄉乎。
  不材全其天年,前此屢言之矣,今添鴈以不材見殺之說,又自一意。蓋言材與不材,皆猶有形迹,故未免於自累,必至於善惡俱泯,無得而名,斯為全其天也。乘道德者,順自然也。一龍一蛇,猶東方朔曰,用之則為虎,不用則為鼠也。用捨隨時,我無容心,故無毀亦無譽。專為則有心矣,無肯專為即無心也。上下,進退也。和,順也。量,則也,度也。以順自然為,則或上或下皆可。萬物之祖,萬物之始也。此神農黃帝之所能,故曰神農黃帝之法則也。萬物之情,此私情也。傳,習也。人倫之傳,人類之傳習也。此以下數句,曲盡人情。有合則有離,所謂世間無不散筵席也。有成則有毀,言不有所廢,君何以興也。露圭角者必至於自摧挫,居人上者必為人所指議。有心於事,為其名必虧。人之惡其成,樂其敗者,眾賢者於此將為全身之計,則必有計度思慮,故曰賢則謀。小人患失,無所不至,則為奸為欺而已矣,故曰不肖則欺。處乎世間事,不曰人何可自必,故曰胡可得而必哉。悲夫者,欺世俗之不美,人事之無常,危機之可畏也。此語切於人身,故囑其弟子識之勿忘。唯順乎自然則可以自免,故曰其唯道德之鄉乎。
  市南宜僚見魯侯,魯侯有憂色,市南子曰:君有憂色,何也。魯侯曰:吾學先王之道,修先君之業,吾敬鬼尊賢,親而行之,無須央離居,然不免於患,吾是以憂。市南子曰:君之除患之術淺矣。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,伏於巖穴,靜也;夜行晝居,戒也;雖飢渴隱約,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,而求食焉,定也。然且不免於罔羅機辟之患,是何罪之有哉。其皮為之災也。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。吾願君劍形去皮,灑心去欲,而遊於無人之野。
  居然,安然也。於此用之有無因而得患之意,謂不應有憂患而不免於憂患也。隱約,僻處也。居於深僻之中,雖有飢渴,出而求食於江湖之上,猶且避人,而與之相疏遠也。胥,相也。此退之所謂倪而啄,仰而四顧,深居而簡出者也。以皮自累,言有名有位於世,皆能惹禍也,此言甚切,人心涉世深者,方知之。
  南越有邑焉,名為建德之國。其民愚而朴,少私而寡欲,知作而不知藏,與而不求其報,不知義之所適,不知禮之所將,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。其生可樂,其死可葬,吾願君去國捐俗,與道相輔而行。
  前言無人之野,即無物之始也,此又以建德之國名之。看此一段,今人禮凈土,其源流在此戰國之時。南越未通中國,故借其地以為名,初無他義。知作而不知藏,言耕作以自食而無私蓄也。未有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