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發於此而應於外者唯請,是故賢者慎所出。
  我能出而利人,則利之實亦有及我者;我以非道而往加於人,使其銜怨於我,,則人亦有來害我者。此言施報之理也。唯,諾也。人請於我而唯之,則我請於人人亦唯我。發於此,施也。應於外,報也。慎所出者,其出於我者無以加於人也。即出乎爾,反乎爾之意。
  楊子之鄰人亡羊,既率其黨,又請楊子之竪追之。楊子曰:嘻,亡一羊何追者之眾?鄰人曰:多岐路。既反,問:獲羊乎?曰:亡之矣。曰:奚亡之?曰:岐路之中又有岐焉,吾不知所之、所以反也,楊子戚然變容,不言者移時,不笑者竟日。門人怪之請曰:羊,賤畜,又非夫子之有,而損言笑者,何哉?楊子不答,門人不獲所命。弟子孟孫陽出以告心都子。心都子他日與孟孫陽偕入,而問曰:昔有昆弟三人,游齊魯之間,同師而學,進仁義之道而歸。其父曰:仁義之道若何?伯曰:仁義使我愛身而後名。仲曰:仁義使我殺身以成名。叔曰:仁義使我身名並全。彼三術相反,而同出於儒,孰是孰非邪?楊子曰:人有濱河而居者,習於水,勇於泅,操舟鬻渡,利供百口。褁糧就學者成徒,而溺死者幾半。本學泅,不學溺,而利害如此。若以為孰是孰非?心都子默然而出。孟孫陽讓之曰:何吾子問之迂,夫子答之僻?吾惑愈甚。心都子曰:大道以多岐亡羊,學者以多方喪生。學非本不同,非本不一,而末異若是。唯歸同反一,為亡得喪。子長先生之門,習先生之道,而不達先生之况也,哀哉。
  心都子之問與子貢問夷齊語脉同。岐,路分也。岐路之中又有岐路,謂分而又分也,以喻學術之不一。楊子戚然而不言笑者,有感也。儒一也,而有三術,即多岐也。成徒,眾也,成徒猶曰成聚也。因學泅而得溺,喻學之末流,多違其初,失其本真。心都子嘿然而出,悟其言外之意。大道,大路也。大道本一,至於多岐則亡羊;至學本同,至於多方則喪生,此本同而末異也。歸同反一者,同歸於至道而反於至一之理,則無得無喪矣。况,情也。未達先生之情,何以習先生之道?此章展轉譬喻以為問答,今禪家答話亦有此風。
  楊朱之弟曰布,衣素衣而出。天雨,解素衣,衣緇衣而反。其狗不知,迎而吠之。楊布怒,將扑之。楊朱曰:子無扑矣。子亦猶是也。嚮者使汝狗白而往,黑而來,豈能無怪哉?
  此章蓋謂人不知至一之理,鮮有不為外物所變者。狗見素衣而變黑,安得不吠?人若見白狗而為黑,亦安能無怪?見外不見內,人人皆然也。
  楊朱曰;行善不以為名,而名從之;名不與利期,而利歸之,利不與争期,而争及之;故君子必慎為善。
  此《莊子》為善無近名之意。名出則利必隨之,利至則必争,故為善者必忘己去名而後可也。
  昔人有言有知不死之道者,燕君使人受之,不捷,而言者死。燕君甚怒,其使者將加誅焉。幸臣諫曰:人所憂者莫急乎死,己所重者莫過乎生。彼自喪其生,安能令君不死也?乃不誅。有齊子亦欲學其道,聞言者之死,乃撫膺而恨,富子聞而笑之曰:夫所欲學不死,其人已死而猶恨之,是不知所以為學。胡子曰:富子之言非也。凡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,能行而無其術者亦有矣。衛人有善數者,臨死以訣喻其子。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。他人問之,以其父所言告之。問者用其言而行其術,與其父無差焉。若然,死者奚為不能言生術哉?
  受之不捷者,捷,速也,使人之行不速,遂不及見其人也。善數者,善為數學也,此章之意,蓋謂學不難而行之為難,知之不如行之。不死之學,其喻甚佳。死者奚為不能言生術者,謂其人雖死,而所言長生不死之術自是,但人不能行之爾。
  邯鄲之民以正月之旦獻鳩於簡子,簡子大悅,厚賞之。客問其故。簡子曰:正旦放生,示有恩也。客曰:民知君之欲放之,故競而捕之,死者眾矣。君如欲生之,不若禁民勿捕。捕而放之,恩過不相補矣。簡子曰:然。
  此一喻甚近人情。今世蹈此失者甚眾,如孤山湖中之放魚鼈,有一日而賣數次者。
  齊田氏祖於庭,食客千人,中坐有獻魚鴈者。田氏視之,乃歎曰:天之於民厚矣。殖五穀,生魚鳥,以為之用。眾客和之如響。鮑氏之子年十二,預於次,進曰:不如君言。天地萬物與我並生,類也。類無貴賤,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,迭相食;非相為而生之。人取可食者而食之,豈天本為人生之?且#9蚊蚋噆膚,虎狼食肉,非天本為蚊蚋生人,虎狼生肉者哉?
  此章乃釋氏吞啖世界,大虫食小虫之論。其說亦有理,人食雞,雞食虫螘之類是也。非相為而生之也,天非為人而生百物也。蚊蚋虎狼之喻亦佳。食肉下非字,合作豈字。
  齊有貧者,常乞於城市。城市患其亟也,眾莫之與。遂適田氏之廄,從馬醫作役而假食。郭中人戲之曰:從馬醫而食,不以辱乎?乞兒曰:天下之辱,莫過於乞。乞猶不辱,豈辱馬醫哉?
  此意蓋謂人有數等,彼此皆辱而人不自知,即《莊子》以隸相尊之意,此中亦有孟子所言墦間之意,但不露耳。
  宋人有遊於道,得人遺契者,歸而藏之,密數其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