居亡幾何,謁王同游。王執化人之袪,袪,衣袖也。騰而上者,中天乃止。暨及化人之宮,化人之宮構以金銀,絡以珠玉,出雲雨之上,而不知下之據,望之若屯雲焉。耳目所觀聽,鼻口所納嘗,皆非人間之有。王實以為清都紫微,鈞天廣樂,帝之所居。
清都,紫微,天帝之所居也。傳紀云:秦穆公疾不知人,既寤,曰:我之帝所,甚樂,與百神游鈞天,廣樂九奏萬舞,不類三代之樂,其聲動心。一說云趙簡子亦然也。
王俯而視之,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。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。
所謂易人之慮也。
盧曰:中天,至靈之心也。以穆王未能頓忘其嗜慾,故化以宮室之盛,奪其所重之心焉。
化人復謁王同游,所及之處,仰不見日月,俯不見河海。光影所照,王目眩不能得視;音響所來,王耳亂不能得聽。百骸六藏,悸而不凝,意迷精喪,請化人求還。
太虛恍惚之域,固非俗人之所涉。心目亂惑,自然之數也。
政和:言王實以為清都、紫微、鈞天、廣樂,帝之所居,則明其非也。構以金銀,絡以珠玉,觀聽嘗納,皆非人間之所有,而王至於不思其國,其可樂如此。其所及之處,仰不見日月,俯不見河海,目不能視,耳不能聽,而王意迷精喪,請化人求還,其不樂如此。此之謂變物之形而易人之慮。
化人移之,移,猶推也。王若磒虛焉。磒,墜也。
盧曰:至極之理,即化人所及之處也。萬象都盡也,何日月、江海之可存?眾昏皆除也,何光景之能有此?俗形所不能止,常心所未曾知,常戀未忘,故請歸也。
既寤,所坐猶嚮者之處,侍御猶嚮者之人。視其前,財酒未清,肴未昲扶貴反。王問所從來,左右曰:王默存耳。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復。更問化人,
問其形不移之意。
盧曰:亡攀緣之慮,入寂照之方,一念之間,萬代所不及。至人之域,豈更別有方聖?故酒未清,肴未昲。左右見王之默坐,而都無所往來,王因坐忘三月,不敢問矣。
化人曰:吾與王神游也,形奚動哉?
所謂神者,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。以近事喻之,假寐一昔,所夢或百年之事,所見或絕域之物。其在覺也,俛仰之須臾,再撫六合之外,邪想淫念,猶得如此,況神心獨運,不假形器,圓通玄照,寂然凝虛者乎?
且曩之所居,奚異王之宮?曩之所游,奚異王之圃?王間恒,疑暫亡。
彼之與此,俱非真物。習其常存,疑其暫亡者,心之惑也。
變化之極,徐疾之間,可盡模哉?
變化不可窮極,徐疾理亦無間,欲以智尋象模,未可測。
盧曰:夫神之異形,此益明矣。王但閑習常見,故有疑於暫亡。若夫至道之人,常亡其形者,復何疑哉?神之變化徐疾,不可盡言。
政和:神心恍惚,經緯萬方,則神游者其疾。俛仰之間,再撫四海之外,形不必動而心與之俱矣。世之人以常有者為真,以常無者為妄,故閑習於常存,而置疑於暫亡。著有棄空,蔽於一曲,不知彼之與此俱非真也。明乎此,則曩之所居,奚異王之宮?曩之所游,奚異王之圃?
范曰:化人之宮,構以金銀,絡以珠玉,出雲雨之上,而不知下之據,望之若屯雲焉。其視夫中天之臺為如何哉?耳目所視聽,鼻口所納嘗,皆非人間之有,其視夫鄭衛之態、雲韶之樂、獻玉衣而薦玉食者為何如哉?王實以為清都,紫微,鈞天廣樂,帝之所居,曾不知變物之形、易人之慮有若是也。故俯而視之,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,則變物之形可知。王自以居十數年不思其國也,則易人之慮可知。雖然止是耳矣,由非其至。故化人復謁王同游,所及之處,仰不見日月,則非所謂上見光者。俯不見河海,則非所謂下為土者。光影所照,王目眩不能得視,以其未能見曉故耳者。音響所來,王耳亂不能得聽,以其未能聞和故耳。百骸六藏,悸而不凝,意迷精喪,請化人求還,怖其徑庭,惕然震悸,殆將自涯而反矣。已而既寤,則所坐猶嚮者之處,侍御猶嚮者之人,視其前,則酒未清,肴未昲。王問其所從來,曾不知其默存於此,而形未嘗動也。故以是為神游焉。惟神也,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,立乎不測,游乎無有,俛仰而再撫四海,恍惚而經緯萬方,又豈形之所能累耶?審造乎是,則變化之極,徐疾之間,在我而已。化人之宮,夫何遠之有?
王大悅,不恤國事,不樂臣妾,
感至言,故遺世事之治亂,忘君臣之尊卑也。
肆意遠游。
盧曰:《莊子》之論夫貴道之人,遺天下而不顧,是猶塵垢糠□將猶陶鑄堯舜也。孰肯以物為事乎?且聲色嗜慾之溺也,豈有道之所躭翫乎?故王大悅其道,不恤國事,不樂臣妾也。遠游者,忘於近習者也。
命駕八駿之乘,右服古華字騮而左綠耳,右驂赤驥而左白古義字。主車則造父為御,上齊下合,此古字,未審為右,次車之乘,右服渠黃而左踰輪,左驂盜驪而右山子。柏天主車,參百為御,奔戎為右,馳驅千里,至于巨蒐氏之國。巨蒐氏乃獻白鵠之血以飲王,具牛馬之湩以洗王之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