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外,以至于犯戒令罹刑宪马,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。则其为教化也不亦微乎?微者,几之初动未大者也。君子于其几微方动未形之始而慎之,慎之何如?亦隆礼而已矣。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,则制婚礼以止其淫辟之行于情窦未开之先;知饮食之易争也,则制乡饮以止其争斗之狱于朵颐未动之始;制丧祭之礼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于哭临奠献之际,制聘觐之礼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于玉帛俎豆之间,是皆不待欲动情胜之时而自有潜销速化之妙,纵有过差不远,而复尚何差缪而至于千里之辽绝乎?
子曰:“不曰如之何、如之何者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”
朱熹曰:“如之何、如之何者,熟思而审处之辞也。不如是而妄行,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。”
臣按:先儒有言,善为天下国家者,谨于微而已矣。谨微之道在于能思,是以欲兴一念、作一事、取一物、用一人,必于未行之先、欲作之始,反之于心,反复绎至再至三,虑其有意外之变,恐其有必至之忧,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尽善,如何而处之则可以无弊,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善后而久远,皆于念虑初萌之先、事几未著之始,思之必极其熟、处之必极其审,然后行之,如此则不至于倒行逆施而收万全之功矣。苟为不然,率意妄行,徒取一时之快而不为异日之图,一旦驯致于覆败祸乱无可奈何之地,虽圣人亦将奈之何哉。是故君子之行事也,欲防微而杜渐,必熟思而审处。
司马光曰:“《书》曰‘一日二日万几’,何谓万几?几之为言微也,言戒惧万事之微也。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,及其盛也漂木石、没丘陵;火之微也勺水可灭,及其盛也焦都邑、燔山林。故治之于微则用力寡而功多,治之于盛则用力多而功寡,是故圣帝明王皆销患于未萌、弭祸于未形,天下阴被其德而莫知其所以然也。”又曰:“未然之言常见弃忽,及其已然又无所及。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,奇巧珍玩发奢泰之端,甘言悲词启侥幸之涂,附耳屏语开谗贼之门,不惜名器导僭逼之源,假借威福授陵夺之柄。凡此六者,其初甚微,朝夕狎玩未睹其害,日滋月益遂至深固,比知而革之则用力百倍矣。”
臣按:宋仁宗时司马光上五规,其四曰重微,其中引孔子告鲁君之语,谓昧爽夙兴正其衣冠,平旦视朝虑其危难,一物失理,乱亡之端,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。盖人君惟不知忧也,故不知所虑。当夫安逸之时知有乱亡之祸,则必忧之矣。忧之则虑之,虑之于无事之时而寻其端绪之所自起、究其流弊之所必至,如光所言之六事者,触类而长之,随机而应之,逆料其未然之害,远探其将至之患,千里之外如在目前,百年之远如在旦夕,事事而思之惟恐一物之失理,汲汲而已之惟恐须臾之尚在,不玩狎而因循,不苟且而姑息,惕然而常警于心,毅然而必致其决,凛然而深惧其危。如此则修之于庙堂而德冒四海,治之于今日而福流万世。诚有如光之所以期其君者,尚何危难之有哉?
以上察事几之萌动
▲防奸萌之渐长
《坤》:初六,履霜,坚冰至。象曰:履霜坚冰,阴如凝也;驯致其道,至坚冰也。《文言》曰: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。臣弑其君、子弑其父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,由辩之不早辩也。《易》曰“履霜,坚冰至”,盖言顺也(顺当作慎)。
程颐曰:“阴之始凝而为霜,履霜则当知阴渐盛而至坚冰矣。犹小人始虽甚微,不可使长,长则至于盛也。”
又曰:“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积而成,家之所积者善则福庆及于子孙,所积不善则灾殃流于后世,其大至于弑逆之祸,皆因积累而至,非朝夕所能成也。明者则知渐不可长,小积成大,辩之于早不使顺长,故天下之恶无由而成,乃知坚冰之戒也。”
臣按:辩之于早即所谓审微也。《坤》卦此爻阴始生于下,其端甚微,而其势必至于盛,其象如人之初履霜也,则知其为阴气之凝。夫阴气之始凝也但结为微薄之霜耳,驯而至于极盛且将为坚厚之冰焉。大凡国家祸乱之变、弑逆之故,其原皆起于小人,诚能辩之于早、慎之于微,微见其萌芽之生、端绪之露,即有以抑遏壅绝之,不使其有滋长积累之渐,以驯致夫深固坚牢之势,则用力少而祸乱不作矣。圣人作《易》以此垂戒,示人以扶阳抑阴之意。盖阳为君子、阴为小人,小人之初用也未必见其有害,然其质本阴柔,用之之久,驯致之祸有不能免者。人君知其为小人也,则于初进之际窥见其微即抑之黜之,不使其日见亲用,则未萌之祸消矣。夫然,又安有权奸窃柄之祸、佞幸蛊心之害哉?
《大畜》:六四,童牛之牿,元吉(童者未角之称,牿施横木于牛角以防其触者也)。六五,豮豕之牙,吉(攻其特而去之曰剟,所以去其势也)。
程颐曰:“初居最下,阳之微者。微而畜之则易制,犹童牛而加牿,大善而吉也。盖人之恶止于初则易,既盛而后禁则扞格而难胜,莫若止之于初也。”又曰:“豕刚躁之物而牙为猛利,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其躁猛,若豮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,其用如此,所以吉也。君子法豮豕之义,知天下之恶不可以力制也,则察其机、持其要,塞绝其本原,故不假刑罚严峻而恶自止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