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、隋乱离之后,承天下征伐之余,鸠括残骑,仅得牝牡二千匹,于赤岸泽徙之陇右,始命太仆张万岁葺其政,肇自贞观讫于麟德,四十年间至七十万余匹,于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,秦汉之盛未始闻也。垂拱以后,马耗大半,开元始命王毛仲为内外闲厩使,牧养有法,云锦成群,此唐牧马于官而给于民之制也。”
臣按:议者谓秦汉以来唐之马最盛,原其所以盛者,盖以监牧之置得其地,而监牧之官得其人,而牧养之有其法也。唐都关中,其地宜马,我朝都燕冀,亦是良马所生之地,然马之蕃息不及唐之盛者,岂与其地与其人欤?盖袭用宋人保马之法,牧马于民而官之所以牧者徒有其名,而政则未尝举焉。必欲举其政,请下户部查究永乐以来牧马草场为官民所耕佃者,尽以还官,及所在闲田未经开垦者,亦俾报官,遣官经量,创为牧马之所,而俾谙练民事臣僚讲求其利害以闻,必上有益于国、下无害于民,真有利而无害,然后立为一代经久之制,以为国家安民足兵之良法。
宋之马政,凡御马之等三,给用之等十有五,群号之字十有七,毛物之种九十有二。其官司之规,则太祖初置左右飞龙二院以二使领之,后改为天厩坊,又改为骐骥院,以天驷监隶焉。真宗置估马司,凡市马,掌辨其良弩、平其直以分给诸监。三年,置群牧使。景德二年,改诸州牧龙坊悉为监,在外之监十有四。置群牧制置使及群牧使副、都监、判官,厩牧之政皆出于群牧司,自骐骥院而下皆听命焉。诸州有牧监,知州、通判兼领之。
林駉曰:“宋朝马政蓄于监牧者曰官马,散于编户者曰户马,市于边郡者曰戎马。”
太宗淳化二年,通利军上《十牧草地图》,上虑畜牧之地多侵民田,乃遣中使检视,画其疆界。又从赵守伦之请,于诸州牧龙坊畜牝马万五千匹,逐水草牧放,不费刍秣,生驹可资军用,自是诸牧马颇蕃息。
臣按:马以资军用,诚国家之急务,然用军欲何为哉?卫民而已。本欲卫民,未有事乃先害民可乎?宋太宗虑牧马侵民田,遣使检视,良是也。然不遣文吏而遣中使何哉?夫天下土地何者而非国家之有,在民犹在官也,而在官者则非民有矣。其疆界之彼此诚不可不为画定也,疆界不定则官田日广、民田日削,马虽蕃而民日耗,而用马以谁卫哉?
国子博士李觉言于太宗曰:“冀北、燕代马之所生,胡戎之所恃也,制敌以骑兵为急,议者以为,欲国之多马,在乎啖戎以利而市其马,然市马之费岁益而厩牧之数不加者,失其生息之理也,且戎人畜牧转徙,驰逐水草,腾驹游牝,顺其物性,所以蕃滋其马,至于中国絷之维之,饲以枯槁,离析牝牡,制其生性,玄黄虺裛因而减耗,宜然矣。古皆因田赋出马,马皆生于中国,不闻市之于戎,今所市戎马,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千,往来资给赐予复在数外,是贵市于外夷而贱弃于中国,非理之得也。今宜减市马之半直赐畜驹之将卒增为月给,俟其后纳马则止焉,是则货不出国而马有滋也。大率牝马二万而驹收其半,亦可岁获万匹,况夫牝又生驹,十数年间马必倍矣。昔猗顿穷士也,陶朱公教以畜五牸,乃适西河,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,十年间其息无算,况以天下之马而生息乎?”
臣按:觉疏引猗顿畜牸之事,尤为切于事情,由是以观牧马之政以畜牝为先,牝得其养则生育多矣,积以岁年,牝又生牝、驹又生驹,不出十年,马大蕃息矣。觉又言中国之马食枯刍、处华厩,故多生息而无耗,今官散马于编民户丁,分日而饲,各家分次而牧,委之以老稚,食之以芜杂,处之以污秽,而欲其生息之蕃多、体力之壮健、性习之调伏,难矣。
仁宗庆历中,知谏院余靖言:“谨按《诗》《书》以来,中国养马蕃息故事,不独出于戎狄也。秦之先曰非子,居犬丘,好马及畜养息之,周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,马大蕃息,犬丘今之兴平、汧渭今之秦陇州界也;卫文公居河之湄以建国,而诗人歌之曰‘騋牝三千’,不言牡而言牝,则牝为蕃息之本也,卫则今之卫州也;诗人又颂鲁僖公能遵伯禽之业,亦云‘駉駉牡马’,鲁今属兖州,左氏云冀之北土马之所生,今镇、定、并、代其地也;汉之太原有家马厩,一厩万匹,又楼烦、胡北皆出名马,即今之并、岚、石、隰界也;唐以沙苑最为宜马,即今之同州也,开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监,半在秦、陇、绥、银,则知古来牧马之政修之由人不在于地。臣切见今之同州及太原以东,相、卫、邢、洺皆有马监,其余州军牧地七百余所,乞于群牧使、副、都监、判官等内差一员往监牧旧地,相度水草丰茂去处,选择孳生堪牧养马,专差人员牧于四远,牧放一依《周官》《月令》之法,务令蕃息,别立赏罚以明劝沮,庶几数年之后,马畜蕃盛。”
臣按:我朝奄有四海之大,凡中国所谓宜马之地皆在焉,非若唐人自中叶以后失去河北,宋人失幽燕、宁夏之地,其后也并中原而失之,然是时未尝去兵而用兵也未尝乏马。今天下无事,所谓马政者特以为操习豫备之具耳,司戎行者往往以乏马为忧,掌国计者切切以扰民为虑,何哉?不行先王之政而袭用王安石之弊政故也。噫,无事之时且尔,一旦事出仓卒,又将何以济哉?臣闻天下无难处之事,君子怀先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