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令得而治之;县令强取,郡守得而治之;郡守倚法以削,按察使得而治之;宰相用人敛,天子得而逐之。天子而兼是数者,不恤咨怨、不畏非议、不纳谏说则无如何矣。匹夫交易,价不相直取而有之,旁观不平,廉者愧耻,富有四海而行同匹夫,书之青史千古不泯,岂非永监哉?”
臣按:万乘之主而有四海之富,乃白夺贫人之物以为食用,无以异于盗贼之白日行劫。然方其未知也而为左右之人所蒙蔽,其责犹有可诿者,幸而农夫以驴负柴者殴宦者得以上闻,谏官、御史又数言之,而方镇来朝者又以言,是可以罢之矣。夫以众人所言者皆不信而区区信一人之言,谓京师游手万家仰宫市以取给。嗟夫,人君听言当揆之于理,吾取物于市而游手何预焉,而赖此以给乎?盍遣亲信不欺者往侦其实,则情伪见矣。
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,诏宫中买物,有原不出产处毋得抑配扰民。
宋初,京师有杂买务、杂买场以主禁中贸易,仁宗谓辅臣曰:“国朝惩唐宫市之弊,置务以京朝官内侍参主之,以防侵扰,而近岁非所急务一切收市,扰人甚矣,及申旧令,使皆给实直。”其间内东门市民间物或累岁不偿钱,有司请自今宜以见钱售之。
臣按:宫中有所用度或有所阙,不能不求之于市肆,要之不必设场务、专官使、过有所用,遣廉谨之人赍见钱随时价两平交易而不折以他物,不限以异时、不易以坏币,则官府有实用而小民无怨声矣。
真宗大中祥符三年,河北转运使李士衡请令官司预给帛钱,俾及时输送,则民获利而官亦足用。从之,仍令优与其直。
臣按:宋朝预买绢谓之和买绢,夫买而谓之和,必两无亏损、上下同欲而无抑配之谓也。宋朝所谓和买,犹是民以乏钱而须卖,官以先期而便民,其后之弊且至与夏税并输,而民家营运生生之具悉从折计,而为民无穷之害。今所谓和买者,非止于绢,凡宫闱、官府有所匮乏,一切取之于州郡,州郡取之于民,然后计其直,俾其诣官库给价偿之。名曰和买,其实非民间所有,而欲以出卖者亦是州郡于民常赋之外敛钱收买,以应官司之求,及其领价之际,文移上下,展转伺候,动经旬月,所得不偿所费。呜呼,官府所为如此,九重之上何由而知其详哉?
神宗熙宁二年,制置三司条例司始制均输之法以通天下之货,制为轻重敛散之法,使富商大贾不得乘公私之急以擅其权,假发运使以钱货资其用度,俾周知财赋有无,而移用之得以徙贵就贱、用近易远,预知所当供办者从便变易,蓄买以待上令,以发运使薛向领其事。时议多以为非,后迄不能成。
苏轼曰:“均输立法之初其说尚浅,徒言徙贵就贱、用近易远然,而广置官属,多出缗钱,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,以为虽不明言贩卖,然既许之变易,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,未之闻也。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,其买也先期而予钱,其卖也后期而取直,多方相济,委曲相通,倍称之息由此而得。今官买是物,必先设官置吏,簿书廪禄为费已厚,非良不售,非贿不行,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,及其卖也弊复如前,商贾之利何缘而得?朝廷不知虑此,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,此钱一出恐不可复,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矣。”
臣按:此桑弘羊之故智,然弘羊自立法而自行之犹有其弊,况后世之人不及弘羊而又付之庸庸之辈,使之奉行乎?大抵民自为市则物之良恶、钱之多少易以通融准折取舍,官与民为市,物必以其良,价必有定数,又有私心诡计百出其间,而欲行之有利而无弊,难矣。政不若不为之为愈也。
熙宁五年,诏曰:“天下商旅物货至京,多为兼并之家所困,宜出内藏库钱帛,选官于京师置市易务。”
臣按:先是,草泽魏继宗上言:“京师百货所居,市无常价,贵贱相倾,富能夺、贫能与,乃可以为天下。”于是下此诏。呜呼,天生众民,有贫有富,为天下王者惟省力役、薄税敛、平物价,使富者安其富,贫者不至于贫,各安其分,止其所得矣。乃欲夺富与贫以为天下,乌有是理哉?夺富之所有以与贫人且犹不可,况夺之而归之于公上哉?吁,以人君而争商贾之利,可丑之甚也。
徽宗建中靖国元年,尚书省言:“预买钱多人户愿请,比岁例增,给诏诸路提举司,假本司剩利钱同漕司来岁市绢,计纲赴京。”
陈瓘曰:“预买之息重于常平数倍,人皆以为苦,何谓愿请?今复增创,虽名济乏,实聚敛之术。”
臣按:上之取下有常赋、有定制,凡于常赋定制之外有所建请,必是欲行己私趋时好,以希爵禄、干恩典者。其所以建请者,必曰不益赋而国用饶,又曰民所愿请而非强迫之者,又曰其行之上下俱便益而永远无弊。人君听其言非不美,及其施行之际不徒不能如其言,而损国课、戕民生、促国脉以贻后世羞者多矣,人主于此不可不察。
孝宗隆兴二年,臣僚言:“熙宁初创立市(交易也)舶(海舟)以通货物,旧法抽解有定数而取之不苛,纳税宽其期而使之待价,怀远之意实寓焉。”
臣按:互市之法自汉通南越始,历代皆行之,然置司而以市兼舶为名则始于宋焉,盖前此互市兼通西北,至此始专于航海也。元因宋制,每岁招集舶商于蕃邦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