谓康节之诗实兼二妙,尝为书《击壤集》若干首示予,世或以为奇论,未之尽信也。嘉靖甲子,予赴宛陵之期,与督学使者耿子会于阳羡,索唐仁甫氏《击壤集》善本,授池守钟君锓梓以传,属言于予,道其所因。
康节云:“先天图,心法也。吾终日言而未尝离乎是。”夫言,心声也,诗尤言之精也。《击壤集》中,无非发挥先天之旨,所谓别传,非耶?作者不得其意,漫然欲窥康节之门庭,亦见其难也已。
《历代史纂左编》序
古今论治者,唐虞而下,曰夏曰商曰周,三代而下,曰汉曰唐曰宋,二者纯驳虽殊,均为膺历数之传,主持世教,而天时人纪方域之故咸赖焉。治必有法,如方圆之于规矩,平直之于准绳,断断乎不可以无者也。何也?时有古今,而治乘之;治有因革,而法纪之。道则贯乎治法,变通以趋乎时者也。夏商周之法备于六经,汉唐宋之法备于诸史,六经尚矣。自汉而下,纪载浩穰,茫无端绪,所谓汗牛塞栋,虽强有力者不能遍其说而殚其义,学者病焉。
吾友荆川子乃取历代诸史,纂其有关于治者分为若干类,间次错陈,略加隐括,比事以联,务从简约。曰君曰将相名谋,言乎总与辅也。曰妃后、外戚、储宗、宦幸、歼篡、莽乱、方镇、夷狄,言乎支也。师儒讲明,治典所系,乃重纂诸儒传,而经生训诂、文词笔札次之,言乎儒之余也。隐逸所以风世,方技所以备物,纂隐逸传、方技传,言乎以无用为用,至赜而不可恶也。二氏与儒者之学,所争毫发而迭为盛衰,老子沙门之纪盖基之矣,不可以异端废也。故其尤有关于治者,搜罗缀辑,联以属之,不以为赘,其有一行一节之奇,足以为劝,亦录而存之,不以为琐。监版旧有纪事本末,盖纂《资治通鉴》而成者,皆以事系人,且止于汉唐,而未及宋元。是编则尽取全史,旁及诸家百代稗官野乘,有断有续,界抹点窜,类以相附,皆以事系人。噫,可谓全矣!经二十余禩,凡七易稿而始成编。初名《史大纪》,更名《史纂左编》。上下二千余年,世运之兴衰,人才之淑慝,民命之休戚,地形之险易利害,不烦探索,历历如指诸掌。其用心亦良苦哉!
嗟乎,书契之不能还于结绳!书契文繁而不能还于简也,时之趋也。荆川子是编,盖求其简而不可得,而意则远矣。其第六稿好事者尝欲以数千金购而弗与,荆川子特挈以授予洎念庵子,各藏其半,以见平生交谊,且识苦心。手墨宛然,何可忘也。第七稿则荆川子所家藏,今督抚梅林公购梓以传于世者也。
予与荆川子久处山中,是编每从商订,得其笔削去取之故,间亦有一得之助焉。故每类诠系数语,发以见例,用存扬榷。而王子世新、左子升甫博雅好古,荆川子入室同志友也。梅林公开馆延致,委以校仇之役。中间有讹舛与披窜未竟而文不相属者,二子悉从厘正,始复为完史云。世之有志于治者,得是编而考镜焉,真如规矩准绳之在手,而方圆平直有不可以胜用者矣!若夫神而明之以几于道,由史而经,进于三代之治,则存乎人焉。此固荆川子意也。
《精选史记汉书》序
尝闻之:古文之与时文,其体裁相去若甚远,而其间同异之机,不能以寸。要皆于虚明一窍发之,非明者莫能辨也。故曰:师其意不师其辞,吾有取焉尔。读者悟夫作者之意而不失其用虚稽实、纡徐纵闭变化之态,时文犹古文也。不得其意而徒辞之徇,句句而研之,字字而校之,摸拟摘实,如优人之学孙叔敖,适足以来明者之一噱而已。
予友荆川子尝读《史》、《汉书》,取其体裁之精且变者数十篇,批抹点裁,以为艺文之则。夫子长法《国语》、《左传》,孟坚法《史记》,固也,然其文皆自为机轴而不相沿袭,殆师其意者,非耶?子长之文博而肆,孟坚之文率而整。方之武事:子长如老将用兵,纵横荡恣,若不可羁,而自中于律;孟坚则游奇布置,不爽尺寸,而部勒雍容,密而不烦,制而不迫,有儒将之风焉。要之,子长得其大,孟坚得其精,皆古文绝艺也。
荆川子是编,自谓深得班马之髓,而于《汉书》尤精,盖所谓得其窍者也。昔有关中人士尝持所作请证于阳明先师,先师谓曰:某篇似系辞,某篇似周诰,某篇似檀弓,某篇绝似谷梁。其人甚喜,因谕之曰:“十岁童子作老人相,拄杖曳履,咳唾伛偻,非不俨然似也,而见者笑之,何者?以其非真老人也。苟使童子饬衿肃履,拱立以介乎其间,人自竦然,不敢以幼忽之,何者?以其真童子也。”尝以语荆川子,荆川深颔之,谓可以为作文之法。且夫天下万事,未有不从虚明一窍中出而能得其精者也,因述所闻,而为之序其端。
《欧阳南野文选》序
予友欧阳南野子文集行于世久矣,门人督学少洲冯君虑其浩博,授集于予,选其尤有关于学者若干篇,属会稽阳山庄尹,将梓以传,而门人宗伯石麓李君亦以所选集寄至,遂参互校辑,共得文若干篇,厘为四卷云。
序曰:通天地万物一气耳,良知,气之灵也。生天生地生万物,而灵气无乎不贯,是谓生生之易。此千圣之学脉也。我阳明先师慨世儒相沿之弊,首揭斯旨以教天下,将溯濂洛以达于邹鲁,盖深知学脉之有在于是也。海内同志之士,见而知之与闻而知之者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