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谁不与闻?然能实致其知者有几?每不肖过南谯,学中同志,会者不下百余人。自南玄捐弃,渐致零落,而不肖亦罕至。今法堂前不止草深一丈矣!大抵世情是熟境,名利是旧习。譬之猿猴,偶被循训,著衣冠,以为能揖客、能捧茶,才见眼前果核,依旧跳蹶褫毁,复其故态矣!今者则何以异此?若肯发心为圣人之志,循其本,执其要,只奉行一念独知,朝乾夕惕,不放些子出路。新功得手,旧习自消;生机不惜,熟境自忘。所谓易简直截根源,于己取之而已矣!吾执事既不废旧学,还望群集旧日诸友,作南谯十日之会,以终大业,不使人以猿猴目之,亦师长分内事也。
与俞虚江
久闻台侯开府闽中,信义素治,藏于九地,动于九天,樽俎折冲,特指顾间尔。古来儒将归之武侯,其要在于学。学以广才,静以成学,非有二也。多事纷纭中,主静功夫更有得力处否?
尝问阳明先师:“人称用兵如神,何术以致之?”师云:“我无秘术,但平生所自信者良知,凡应机对敌,只此一点灵明神感神应,一毫不为生死利害所动,所以发机慎密,敌不知其所从来。在我原是本分行持,世人误以为神耳。”
荆川兄忧世一念可贯金石,原无一毫依附之情,但自信太过,运谋出虑若可与先师并驾而驰,欲以转世,不幸反为世转,致增多口,于此兄则何所损也?吾丈素信先师之学,且知荆川深,故述以请证。
与戚南塘
春初,闻丈少挫,方以为虑,近接手报,复得大捷,余寇多驱入广,境内渐安。诚与才合,谋与勇济,以全生为主脑,以除残去暴为权法,持之久远,不要目前近利,古所谓儒将者,非耶?
兵革百万之中,不忘论学,从一念上讨生死,可谓知所用力矣!紬绎《止止堂集》,尤见造悟真切,微言隐义,尽有所发。但中间尚有承袭旧见、未超脱处。
《大学》首章,乃孔门传述古圣教人一大规矩,明德、亲民、止至善是大纲领,何如以“亲”作“新”,以致知为推极知识,以格物为穷致物理,失却古圣一体立教宗旨。吾丈集中所示经解,千里毫厘,正在于此,不可以不辨也。今附《解义》一册,细加参详,更当有豁然处。
古人以静为学,公余,尤望时时静坐,窥见本来面目,把柄在手,天下事皆迎刃而解,蜂午不足理矣!
卷十二 书
与邹颍泉
吾执事未莅任时,曾有小柬驰候,计入照存,迩来京师事变日新,有如轮云,天子新祚,睿知夙成,童蒙之吉,所以养正,不可不熟为之虑!须复祖宗起居注、宏文馆旧制,选用忠信有学之士十余辈,更番入直,以备顾问而陪燕游,方为预养之道。闻冲年气淑,尽好文学,时与讲官接谈,机尤可入,不知当事者以此为第一义不?斯固杞人不肖之忧也。
令器在京,同志相依,任道真切,以学问承家,尤为难得,非积善之庆,何以至此?健羡,健羡!
与曾见台
仆与世丈相别许时,道谊之怀未尝一日忘。闻京师已复同志之会,吾丈与楚侗二三兄实倡之。此会实系世道之盛衰,人心向背、学术邪正之机,皆在于此。六阳从地起,阳长则阴自消,出处虽殊,此志未始不相应也。
圣天子在上,睿知夙成,童蒙元吉。窃念养蒙之道不在知识技能,惟保护一脉真纯,弗为外诱所妨夺,纯岂日长,精神自充,才能自著。若强开知识,杂以机械,混沌凿而七窍伤,非徒无益,而反害之也。圣躬冲颍,日处深宫,与外廷相接之时无几,食息宴游,不得不与中官相狎昵。此辈是非之心、利害之机未尝不明,但积于染习,无人为之开牖,密而不自觉耳。若得此辈回心向善,如家众之护主人,不惟不为投间,且将随事纳诲,以效匡弼之劳,比之外廷,其功百倍。不肖杞人之忧,以心代力,博采历代中官传,得其善与恶者若干人,录为《中鉴》,并附数语开其是非利害,使知所劝阻。譬之雷藏于泽、龙潜于渊,深宫固育德之渊泽也。如以为有补世教,可跋数语,图刻以传,亦芹曝之苦心也。
与魏敬吾
舟中一宵心语,百年相许之期定盟于此。
吾兄于此件事已知认真,不肯放手,不肯歇手,但入微一路尚须有商量。吾人在世,所保者名节,所重者道谊。若为名节所管摄、道谊所拘持,便非天游,便非独往独来大豪杰。无思无为,不是圣谛受用,乃是吾人入圣第一著行径。日征月迈,两无相亏,惟有此而已。惟不能自信,未得个悟入处,所谓未免傍人门户,终日不放手、不歇手,亦只是世法修行,悬崖撒手,终是承当未得在。
顷与见罗书中,有德修罔觉之说,幸相与密参之。
与李见罗
南浦过承追送,匆匆奉别,为念!
日来与敬吾兄相处,更有精义。所云德修罔觉之意,曾细参否?良知本无知,如鸢之飞,鱼之跃,莫知其然而然。即此便是必有事,即此便是入圣之机。精彩无可逞处,气魄无可用处,知识无可凑泊处。略涉精彩气魄知识商量,便非无声无臭宗旨。此是学术毫厘之辨,吾人终日操持,悬崖放不得手,只是少此一悟。或以为要妙,或以为荒唐,在知道者默而存之可也。
所纪尊翁会语,已改数语,中间相警处,不妨直谅,亦恃一体故也。
与李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