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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6-龙溪王先生全集-明-王畿-第83页

其随缘言之,圣即为凡。冥推密移,决诸当念;入圣入凡,更无他物。不可不慎也!
兄谓“知上加一致字,在曾子已属葛藤”,前所见教亦不愿领,可谓自信之过矣!古人立教皆为未悟者设,不得已而有言。若论父母未生以前,本无污染,何须修证?天自信天,地自信地,有言皆是谤,六经亦为葛藤。齿是一把骨,耳是两片皮。更从何处着言与听也哉?夫教有显有密:凡有言可筌,有思可得,列为六经,散为百行,种种色色,可倪可象,所谓显也;父母未生以前,玄玄净净,言思路绝,不可执寻,不可污染,所谓密也。不明显密之机,不堕于相则沦于空,非善教,亦非善学也。
兄谓“近来学者随人见转,掠虚漏逗,崖山万里又万里。吉安诸公,依倚搀夺,不梦见阳明先师到头一着,亦闻牵带”,此等处未须轻口速说,亦非副墨所能尽,面与究竟可也。
兄谓“三十年盘桓至此,实有所见,不是拾人剩语。此段心肝,惟翁可与剖判,不然,几枉过一生”,此悟后真是语,不肖敢谓兄未有所见?自此以往,工夫尽无穷,尚须有理会处,不但已也。文殊表智,普贤表行,善才在文殊会下已得根本智,及在普贤会下遍参行门,尚被迷失。譬之良马之履康庄,方是起脚第一步,过都历块,尚涉千里程途,遂嚣然自信,视千里为咫尺,犹未免掠虚意思在,非实际也。兄自此能一切差别景象不离当下,■(外“囗”内“力”)地一声,全体放得下,全体提得起,扫尽意识情尘,直至不迷之地,所谓“信手拈来,头头是道”,方许为实得耳。
兄谓“佛陀百千义海教门止是法身中一帐簿,直饶经纶尽大千世界,亦是脑后余光。”此等见解从何处得来?今既如此勘破,此后经纶事业又从何处下手,方免漏逗?平地行船,虚空走马,可与知者道,不然,又成剩语矣!
见教不肖八十岁余,今日不了何时了?望我诚切,爱我诚至,敢不拜教?古云:了尚不可得,岂有能了之人?撒手同行,披襟一笑,直出天地之外,登须弥山顶,以望世间。此世出世法,无足而至,无翼而飞,诚非挐云掣电手不足以了此一着。期与兄终勉之耳!此件事须心肯意肯,自证自悟,直下承当。若待呼始上船,已隔几重公案。
兄谓“此一番悟是重生光景,恐落窠臼,亦欲扫除”,其信然也!不肖亦曾记古德有偈云:“彩云堆里仙人见,手把红罗扇遮面。急须着眼看仙人,莫认仙人手中扇。”且道与艳辞是同是别?请细参之!
与莫中江
吾兄决意还山,岂徒优游好遁、求以适逸?遐览远期,尚友千古,如凤之翔,如龙之潜,神变随时,固有非众人之所能识者矣!
吾兄素信此学,但平时记撰功深,钻研力久,未能即忘闻见之心。若光光只信良知自足以尽天下之变,恐亦未能脱然无疑也。良知是性之灵窍,本虚本寂。虚以适变,寂以通感,一毫无所假于外。譬之规矩之出方圆,规矩在我则方圆不可胜用,泥方圆而求规矩,则规矩之用息矣!此学未尝废闻见,但属第二义。能致良知,则闻见莫非良知之用;若藉闻见而觅良知,则去道远矣!颜子德性之知,子贡多学之识,毫厘之辨,在孔门已然,况后世乎?
吾人此生,只此一事,学未入窍,终涉皮肤。即今请究知与识何辨、回与赐孰贤?反诸一念之微,细细别白,所谓第一义者何在?得个真的路头,姑舍所已得者,务求其所未得者。教学相长,日著日察,使此学炳然光显于世,于师门庶为有补,方不辜负丈夫出世一番耳。惟兄念之!
与冯少洲
辱公教爱惓惓,非道谊深悰,何以至此。所愧去往匆匆,未终请益,徒有怅怅!
伏读来教,兴意超然。先师良知之旨,诚千古正学,世之学者听得惯熟,从闻见抹过,未免悠悠。若信此原是生身立命之基,终身只一事,日夕兢兢保持,自不容已。窃窥公天性通晓,未忘遍物之用,志尚有分处。古人云:终日对越上帝,那有工夫说闲话,管闲事?一处究不彻,多般伎俩要他何为?须令全体精神并归一路,始得相应。
附去《论学集》,颇悉此义,幸密察之!
答孟会源
顷荷开心俯教,雅意惓惓,不肖谫菲,何足以当之?东还,复承翰谕,益见虚受之怀。《大学》一书乃千圣心脉,彻首彻尾,彻体彻用,只好恶两字尽之。吾丈揭此两字以为圣学之宗,可谓一口道尽,至博而至约者矣!
孟子论夜气好恶与人相近,正是指出良心本来真头面。箕子陈范,以无有作好、无有作恶为王道锡民之极,平旦虚明之养,养此而已,皇极之建,建此而已,非有二也。大学者,大人之学,天地万物本吾一体,慎独致知一循乎好恶之自然而无所作,位育之微机也。故自意、身、心以至国、家、天下,皆以好恶发之,首尾相承,体用一源也。《中庸》戒惧慎独诚意之功,莫见莫显,必有所感之物。慎独者,正所以致知而格物也。好恶本于性情,无有作好恶正是未发之中、发而中节之和。未发之中,正心之属;中节之和,修身之属。致中和,则本立而道行,天自此位,万物自此育,家齐国治天下平而王道备矣!此圣修之极功,大学之能事也。
后儒以诚意之前另有致知之功,分知行为先后,则《中庸》由教而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