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自昭朗耳。”意谓先师提点良知,令人言下直见本体,若无难者,学者只缘在格物上看得太轻,忽于行持保任工夫,使人不信其行,并不信其言。不若一等高明操励之人,犹足以立此身于无过之地。是则然矣!乃不肖所欲汲汲求正之意,却正在本体上,是非忽于行持保任也。真见本体之贞明,则行持保任自不容已,不复为习染之所移。譬之饮食养生,真知五谷之正味,则蒸溲渍糁自不容已,不复为杂物之所汩。凡溺于习染者,不知贞明者也;淆于杂物者,不知正味者也。孟氏云:“是集义所生者,非义袭而取之也。”集义只是致良知。良知不假学虑,生天生地生万物不容自已之生机。致良知是求慊于心,欲其自得也。苟不得其机,虽日从事于行持保任,勉强操励,自信以为无过,行而不著,习而不察,到底只成义袭之学。豪杰而不至于圣贤者以此,古今学术同异毫厘之辨也!
来教谓:“文公笃信旧闻,不敢自立知见,故以穷至事物之理训格物,推极知识训致知。”所谓“穷理”者,《易》文也。知识与良知之旨未尝差别,是义也,先师《与人论学书》、区区与双江议辨言之详矣!吾兄殆忽而未之省耶?《易》曰;“穷理尽性以至于命。”心一也,以其全体恻坦而言谓之仁,以其得宜而言谓之义,以其条理而言谓之理,以其明觉而言谓之智。仁极仁而后为穷仁之理,义极义而后为穷义之理。不外心以求仁,不外心以求义,独可外心以求理乎?《系辞》所谓“穷理”,兼格致诚正而言,圣学之全功也。故曰:“只穷理便尽性以至于命。”若专指格物为穷理,而求理于事事物物之中,不惟于《系辞》之义有偏,亦非《大学》之本旨矣!心之知一也,根于良则为德性之知,因于识则不免假于多学之助,此回赐之学所由以分也。果信得良知及时,则知识莫非良知之用,谓吾心原有本来知识亦未为不可。不明根因之故,沿习旧见,而遂以知识为良知,其谬奚啻千里而已哉!
来教云:“格物者,吾心灵明上格天,下格地,明格人物,幽格鬼神,大而五典,小而三千三百,无不贯通透彻。无有内外,无有动静,何在非物,何在非格?曰‘体物而不遗’,曰‘感而遂通天下之故’,皆所谓格物。格物者,致知之实地。吾儒所以异于禅家者,此也。”此说似是而非。盖缘平时理会文公《或问》惯熟,宛转通融,附成己见,即“天地之所以高深,鬼神之所以幽显,物理固非度外,人伦尤切于身”之意也。先师自谓:“格物之旨,其于《或问》两条、九条之说皆已包罗统括于其中,但为之有要而作用不同。”特毫厘之差耳!若曰“何在非物、何在非格”,求端用力之地,果何所事事耶?良知不见不闻,微而显以体天地之馔,而后谓之格物;良知无思无为,寂而感以通天下之故,而后谓之格物。致知在格物,而格物本于致知,合内外之道也。其曰“儒佛之异,在于格物”,则诚是矣!但未知作用之同与否?果何如耳?佛氏遗弃伦物感应而虚无寂灭以为常,无有乎经纶之施,故曰“其要不可以治天下国家”。孰谓吾儒穷理尽性之学而有是乎?大人之学,通天下国家为一身。身者,家国天下之主也;心者,身之主也;意者,心之发动;知者,意之灵明。物即灵明感应之迹也。良知是非之心,天之则也。正感正应,不过其则,谓之格物,物格则知至矣!是非者,好恶之公也,自诚意以至于平天下,不出好恶两端。是故如好好色、如恶恶臭而毋自欺,意之诚也。好恶无所作,心之正也。无作则无辟矣!身之修也,好恶同于人而无所拂,家齐国治而天下平也。其施普于天下,而其机原于一念之微。是故致良知之外无学矣!此为之之要、经纶之用也。
来教云:“某之所谓格与阳明所谓格者稍似,而不相似,大都悟入之途虽异,而所悟之宗旨则同。某之格与晦庵、阳明之格二说皆具,不必专主此说为是,而尽谓彼说为非。”兄欲调停两家之说,使会归于一,自谓己之格二说皆具,其用意诚厚矣!但未知所为稍似而不相似与所悟之同异果从何处得来?文公云:“天下之物皆有定理。”先师则曰:“物理不外于吾心,心即理也。”两家之说,内外较然,不可得而强同也。孟氏云:“规矩,方圆之至。”规矩诚设,则不可欺以方圆,而方圆之理含规矩。孰从而定之哉?纵得其情,亦不过多学之亿中耳。其于屡空之学,变动不居,周流六虚,无方圆之规矩,而天下之方圆从此而出,相去何远哉!此入圣之微机、无典要之大法,不可以不察也。或谓“心之良知,非假事物之理为之证,师心自用,疑于落空。”此正所谓毫厘之辨也。夫万物皆备于我,非意之也。目备万物之色,耳备万物之声,心备万物之情,天然感应,不可得而遗也。目惟空,始能鉴色;耳惟空,始能别声;心惟空,始能类情。苟疑其堕于空也,而先涂之以黑白,聒之以清浊,淆之以是非,存为万物之准,岂惟不足以取证,聪明塞而睿知昏,其不至于聋聩而眩者几希矣!此学公于天下,公于万世,非一家之私事。望兄舍去旧闻,虚心以观两家之说,孰是孰非,必有的然之见。有不待辨而自明矣!
来教云:“今时讲学之弊有二:其一以良知本来无可修证,才欲修证,便落二乘,其弊使人悬空守寂,截然不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