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性情。迁与止对,贰与一对。颜子心常止,怒即旋释,故能不迁,犹无怒也。心常一,过即旋改,故能不贰,犹无过也。先师谓有未发之中始能若此。后儒训解,闵宪以下皆能之,何以谓之绝学?”
邓子怃然曰:“如此方见古人之学非后世所能及,所以孔门注意如此之深,以为‘今也则无,未闻好学者也’。”
次日,解维而别,先生贻之书曰:“连日面承教议,知静中所得甚深,所见甚大,然未免尚从见上转换。此件事不是说了便休,须时时有用力处,时时有过可改,消除习气,抵于光明,方是缉熙之学。此学无小无大,无内无外,言语威仪所以凝道。密窥吾兄感应行持,尚涉做作,有疏漏,若是见性之人,真性流行,随处平满,天机常活,无有剩欠,自无安排,方为自信也。”
邓子复书曰:“赞向往左右非一日矣。夜半倒陈所见以听可否,而翁慰我曰可,故遂轻于别去。及今思之,殊觉未竟尊旨,窃为恨之。千里而来,事孰为大?顾草草哉!生之意,但欲此机常行而不住,常活而不死,思而不落想像,动而不属安排,即此便是真种子。而习气所牵,言语威仪犹未免做作,落在第二义。窃自知之矣!盖人所谓密,而我辈以为疏;人所谓固,而我辈以为漏者也。承谕,知门下爱我过矣!成我之恩与生我者等,敢不拜命!”
白云山房问答(一)
白溪王子偕诸友馔先生于白云山房,先生曰:“予念诸友相与之情,不欲虚辱,古人于旅也语,况同志之会,可徒饮食相徵逐而已乎?古人立教,愤而后启,悱而后发,迎其机也。机未动而语之,谓之强聒。君子五教,答问居一焉。譬如医之治病,必须病者先述病原,知其标本所在,药始中病,不为徒发。望气切脉,终不若自言之真也。”
众中因请问曰:“尝闻之,为学只在理会性情,请问理会性情之方。”
先生曰:“此切问也。人生在世,虽万变不齐,所以应之,不出喜怒哀乐四者。人之喜怒哀乐,如天之四时,温凉寒热,无有停机。乐是心之本体,顺之则喜,逆之则怒,失之则哀,得之则乐。和者,乐之所由生也。古人谓哀亦是和,不伤生,不灭性,便是哀情之中节也。”
诸友复请曰:“程门上蔡十年去得一矜字,明道叹其善学。今觉性情不得中和,只是傲。傲生于客气,傲,矜之别名也。敢问去傲之方?”
先生曰:“此尤切问也。傲凶德,才傲,意气便骄,声色便厉,自处便高,视人便下,惟恐一毫吃亏受侮。丹朱与象之不肖,只是傲字结果一生。傲之反为谦,谦,德之柄也。处于父子兄弟朋友之间,惟知自反尽分,先意顺承,忠信孝友,未尝有一毫愤戾之态。谦之六爻无凶德,内止而外顺也。客气与生气相对,譬如今日诸君作主,百凡自为贬损,酒精,虽渴而不敢饮;肴丰,虽饥而不敢食。出于下位而不以为屈,终日百拜而不以为劳,尽为主之道也。若是为客,未免易生彼我较计之心,气便易盈,志便易肆,便有许多责办人处。若常能为主而不为客,志气自然和平,视人犹己,计较无从而生,不期谦而自谦矣。”
诸友复请曰:“吾人见事举业,得失营营,未免为累,不能专志于学,将奈何?”
先生曰:“是非举业能累人,人自累于举业耳。举业德业,原非二事。意之所用为物,物即事也。举业之事,不过读书作文。于读书也,口诵心惟,究取言外之旨,而不以记诵为尚。于作文也,修辞达意,直书胸中之见,而不以靡丽为工。随所事以精所学,未尝有一毫得失介乎其中,所谓格物也。其于举业不惟无妨,且为有助,不惟有助,即举业为德业,不离日用而证圣功,合一之道也。读书譬如食味,得其精华,而汰其滓秽,始能养生。若积而不化,谓之食痞。作文譬如传信,书其实履,而略其游谈,始能稽远。若浮而不切,谓之绮语,所谓无益而反害,君子不贵也。
白云山房问答(二)
诸友复请曰:“吾人处世,未免身家之累,思前虑后,有许多未了勾当,未免累心,奈何?”
先生笑曰:“此亦切问也。何不以不了了之。若知了心之法,随身有无,随家丰俭,安分量力,以见在日履,随缘顺应,有余还有余,不足还不足,一毫不起非望之想、分外之求。能了心,则身家之事一时俱了。若不能于了处了,只在身家事上讨求完全称意,日出事生,终身更无了期。天不满西北,地不满东南,日尚有昃,月尚有亏,造物且然,吾人苦苦要求满足,亦见其惑矣。夫理会性情是保摄元气之道,消客气是祛邪之术,习举业是应缘之法,随分了心是息机静养之方,皆助道法门也。区区赖师友之训,志存尚友,颇知在性情上用功夫,窥见未发之旨,心气稍稍平和,与人相接,惟见人好处,未尝见人短处。见人之善,若即有之,惟恐其不得为君子;见人之不善,若己浼之,惟恐其陷于小人。凡人以非礼相加,只知自反,常见己过,不敢以胜心浮气加于人。虽恶人以暴横相临,亦惟自反,必有所致之由,不敢作恶于人。见在料理身家,种种缺陷,皆作意安,常觉平满,无有不足。消息盈虚,时乃天道,默窥造化贞胜之机,惟在虚以待之而已。诸君皆一日千里之足,区区非身为教,但欲借此为诸君助鞭影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