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行。入者出之,出者奴之,势使然也。顾乃不知抉择而安于其所恶者,不安于其所思者,亦独何心哉?"
闻讲书院会语
嘉靖甲寅春,先生赴江右之约,秋入武夷,历鹅湖,返棹广信,郡中有闻讲书院之会,吉阳何子请先生往莅之。会约首揭阳明夫子《立志说》、"拔本塞源"一体论以示学的,每会轮一人讲《四书》一篇以为参互体究之资。时,讲《孟子》"道在迩而求诸远"一章。讲毕,诸生起问曰:"远迩难易之旨究竟何如?诸生将缘此以精所学,期实体诸身心,非徒诵说而已也。"
先生曰:"讲义中云'性外无道,道外无事',两言大略得之。其远迩难易之说,尚为举业旧见所缠,更须商量耳。夫道与事皆原于性,良知良能、不学不虑,天之性也。故曰:'孩提之童,无不知爱其亲,无不知敬其兄。'取诸在我,不假外求,性外无学,性外无治。平天下者徵诸此而已。但圣学不明,圣人多务好奇慕外,反忽近而求诸远,忽易而求诸难,不从真性上照察理会,终日经营于身心之外,贪多务博,谈王说伯,拟古酌今,与凡天地之所以高深、鬼神之所以幽显无不欲穷搜而极探之,以为所学在是矣。夫远近难易,何莫非道?何莫非性命之所该?然道有本末,事有终始,为之须有次第。未有本固而末不茂者,未有始得而终不贯者。故曰:'君子之道,行远必自迩;天下之事,图难于其易。'"
吉阳子曰:"今日之学,只须两言决之:凡求之身心之内即是近、即是易,凡求之身心之外即是远、即是难。"
先生曰:"先师提出良知两字本诸一念之微,徵诸爱敬而达诸天下,乃千古经纶之灵枢。诸君果信得良知及时,只从一念上理会照察,安本末之分,循始终之则,则从心悟入、从身发明,更不从前种种向外寻求。笃其近而远自举,守其易而难自乘。王伯之略、古今之宜、天地鬼神之皆举之矣。天枢之运不息而未尝离垣,灵枢之运亦不息而未尝离位,此究竟之义也。"
诸生请问"立志"、"一体"之说。
先生曰:"此亦无二义。良知时时做得主宰便是志,所谓太阳一出而魍魉潜消,舍此更无立志之法。灵气时时贯彻周流便是仁,所谓疴痒疾痛、感触神应,舍此更无求仁之方。昔者象山晦庵鹅湖之会,以知亲知爱发明千圣传心之法,'涓流拳石'即所谓近且易,'沧溟泰华'即所谓远且难。真伪之几,辨诸一念,无假于外也。鹅湖之会在辨真伪,今日之会在辨内外,内外辨则真伪之几决矣。"
维扬晤语
荆川唐子开府维扬,邀先生往会。时已有病,遇春汛,日坐治堂命将谴师,为防海之计。一日退食,笑谓先生曰:"公看我与老师之学有相契否?"
先生曰:"子之力量固自不同,若说良知,还未致得在。"
荆川曰:"我平生佩服阳明之教,满口所说,满纸所写,那些不是良知?公岂欺我耶!"
先生笑曰:"难道不是良知,只未致得真良知,未免搀和。"
荆川愤然不服云:"试举看?"
先生曰:"适在堂谴将时,诸将校有所禀呈,辞意未尽,即与拦截,发挥自己方略,令其依从,此是搀入意见,心便不虚,非真良知也。将官将地方事体,请问某处该如何设备、某事却如何追摄,便引证古人做过勾当,某处如此处、某事如此处,自家一点圆明反觉凝滞,此是搀入典要,机便不神,非真良知也。及至议论未合,定著眼睛,沉思一回,又与说起,此等处认作沉几研虑,不知此已搀入拟议安排,非真良知也。有时奋棹鼓激、厉声抗言,若无所容,自以为威严不可犯,不知此是搀入气魄,非真良知也。有时发人隐过,有时扬人隐行,有时行不测之赏、加非法之罚,自以为得好恶之正,不知自己灵根已为摇动,不免有所作,非真良知也。他如制木城、造铜面、畜猎犬,不论势之所便、地之所宜,一一令其如法措置,此是搀入格套,非真良知也。尝曰:我一一经营,已得胜算,猛将如云,不如著一病都堂在阵,此是搀入能所,非真良知也。若是真致良知,只宜虚心应物,使人人各得尽其情,能刚能柔,触机而应,迎刃而解,更无些子搀入。譬之明镜当台,妍媸自辨,方是经纶手段,才有些子才智伎俩与之相形,自己光明反为所蔽。口中说得十分明白,纸上写得十分详尽,只成播弄精魂,非真实受用也。"
荆川怃然曰:"吾过矣!友道以直谅为益,非虚言也。"
复阳堂会语
或曰:“‘君子以文会友,以友辅文’,何谓也?”
先生曰:“文者道之显:言语威仪、典词艺术,一切可循之业皆所谓文也。仁者与物同体,炯然油然、生生不已之机,所谓仁也。孔门之学,惟务求仁,辨志、敬业、亲师、取友,无非保合充养,以复其生生之机。言语所以立诚,威仪所以定命,稽训所以畜德,游艺所以博趣――无往而非学,则亦无往而非道也。会友以文而不本于辅仁,则亦徒会而已,君子弗贵也。”
或曰:“仁道,夫子所罕言。学贵有渐,水进木升,始无凌节之患。其在今日,莫先于开发耻心,有耻始能惩往事而兴善端,所谓‘知耻近乎勇’。力行以求之,近仁之方也。”
先生曰:“然哉,耻之于人大矣!有所不为、不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