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之动也,是良知觉悟处,谓之天根。一阴初遇,阴之姤也,是良知翕聚处,谓之月窟。复而非姤,则阳逸而藏不密,姤而非复,则阴滞而应不神。一姤一复,如环无端,此造化阖辟之玄机也,谓之弄丸。公之论于原旨虽若未切,然于此学煞有发明,所谓殊途而同归也。”
答楚侗耿子问(二)
楚侗子曰:“昔有问罗子守之诀者,罗子曰:‘否,否。吾人自咽喉以下,是为鬼窟。天与吾此心神,如此广大,如此高明,塞两间,弥六合,奈何作此业障、拘囚于鬼窟中乎?’‘然则息之术如何?’罗子曰:‘否,否。心和则气和,气和则形和,息安用调?’‘吾人寓形宇内,万感纷交,何修而得心和?’罗子曰:‘和妻子、宜兄弟、顺父母,心斯和矣。’向闻之跫然叹赏,此玄宗正诀也,不独伯阳皈心、释迦合掌,即尼父复生当首肯矣!”
先生曰:“守中原是圣学,虞廷所谓道心之微,精者精此,一者一此,是谓允执厥中。《中庸》曰:‘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’,情反于性,谓之还丹,不为养生,而养生在其中矣。夫学问只是理会性情,吾人此身,自顶至踵皆道体之所寓,真我不离躯壳,若谓咽喉以下是鬼窟,是强生分别,非至道之言也。调息之术,亦是古人立教权法。教化衰,吾人自幼失其所养,精神外驰,所谓欲反其性情而无从入,亦以补小学一段工夫也。息息归根谓之丹母,若只以心和气和形和世儒常谈笼统承当,以为玄宗正诀,无入悟之机,岂惟尼父不肯,欲二大士皈心合掌不可得也。”
楚侗子曰:“大人之学与儒者之学最不相同。从吟风弄月发根,渐入向里,有自得处,履绳蹈矩,不露破绽,此所谓儒者之学也。大人之学如天地之无不覆载,生乎道德大同之世不知有所谓道统,处乎三教分裂之时不知有所谓儒术,其视管晏之与曾思、韩范之与周程且以为各得天地之一用,不轩此而轾彼也。何者?曾思周程非不邃于道而不离乎儒也,可与事尧舜而不可以事桓文,可与为微比而不可以为箕子者也。”
先生曰:“大人之学性相平等、无有高下,天自信天,地自信地,人自信人,不相假借,不相凌夺,无同无异,无凡无圣,无三教可分,无三界可出,邃古无为之化也。儒者之学从微处发根,吟风弄月特其景像耳,原是完修无破绽的,有意不露,非自得也。经纶参赞,各尽其性,辅万物之自然以成天地之能,我无容心焉。不同乃所以为同也。若曰有可能有不可能,犹为见碍,非无可无不可之宗传也。”
答楚侗耿子问(三)
楚侗子曰:“伊尹以先觉自任,所觉何事?挞市之耻、纳沟之痛,此尹觉处,非若后世学者承藉影响、依稀知见以为觉也。人之痿痹不觉者故不任,虚浮不任者故不觉,伊尹一耕夫尔,嚣然于畎亩之中,以乐尧舜之道,致严于一介之取予,千驷万钟不樱其意,此其觉之所由先而自任之所以重也。”
先生曰:“维伊尹暨汤,咸有一德。一者,万物一体之仁也。惟尹任之重,故觉之先,其耻其痛,自不容已。非真有得于一体之学,能若是乎?夫学,觉而已矣。使先知觉后知,使先觉觉后觉,一知一觉而圣功生。尧舜君民事业即此而在,其机慎于一介之取予,以成天下之信。故放君而天下不疑其篡,复辟而天下不疑其专。所挟持者,大非可以空知虚见袭取也。吾人之学不求自信,欲免于天下之疑,于此可以自考矣!”
楚侗子曰:“只此不学不虑是为天德,凡由意识安排者便是人为;只此庸言庸行是为妙道,凡务高玄奇诡者即是虚妄;只此无声无息是为真常,凡涉色象名号者卒归销灭;只此不为不欲是为本心,凡务阔大放散者终堕坑堑。”
先生曰:“良知原是不学不虑、原是平常、原是无声无息、原是不为不欲,才涉安排放散等病皆非本色。‘乃若致知,则存乎心悟’,致知之外无学矣!”
卷五
蓬莱会籍申约(一)
士君子立身天地间,惟出与处而已。出则发为经纶,思以兼善天下;处则蕴为康济,思善其乡以先细民,未尝无所事事。若徒轻肥荡恣,虚生虚死,甘与草木同朽腐,是下流凡夫也,能无耻乎?无会长彭山先生,年老悬车,著述之暇,仿于昔贤,洛社香山,集诸同志若干人,为蓬莱之会,意盖有在也。
会约凡六条,立法之意颇善,初行甚肃,浸久约弛,兼之存殁更代不常,渐至于蛊,文具徒存,儆戒相成之意隐矣,识者病焉。夫率作兴事,必屡省而后成蛊。元亨而天下治,再造乾坤之时也。承诸君之不鄙,欲有所申饬,谮为一言,弥缝补葺,阐明六事,思与更始以善其后,凡我同盟资迈中人,志存尚友,必不忍以凡夫自处。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,非诸君之望而谁望哉?
敦德业
原议士夫居乡,难于闻过,此会之立,正欲虚心受益,相规相劝,以善补过。“子路,人告之以有过则喜”,喜者由衷达外,一毫无所矫饰,喜其得闻而改之也。感应之机极神,机动于此,诚动于彼,非人能以有过告之之为难,闻过而喜、自有以来人之告之为难也。譬之有疾之人,良医识其致疾之原,施以针砭,投以汤液,虽不免有痛楚瞑眩之苦,乐而受之,方幸其夙疾之有瘳也。少有讳疾后心,未免生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