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不可得而名,无善无恶是为至善,非虑其滞于一偏而混言之也。孟子论性,莫详于公都子之问,世之言性者纷纷不同,性无善无不善,似指本体而言,可以为善、为不善,似指作用而言,有性善,有性不善,似指流末而言。斯三者,各因其所指而立言,不为无所见,但执见不忘,如群盲摸象,各得一端,不能观其会通,同于日用之不知。故君子之道鲜矣。孔子性相近,习相远,上智下愚不移三言,又孟轲氏论性之本也,至于直指本原,征于蒸民之诗、孔子说诗之义,断然指为性善,说者谓发前圣所未发,亦非姑为救弊之言也。而诸子之议乃谓性本无善无不善,既可以言善,亦可以言恶,有善有恶,亦可以言善恶混,而性善之论若有时而穷,大都认情为性,不得孟子立言之本旨。先师性无善无恶之说,正所以破诸子之执见,而归于大同,不得已之苦心也。
答中淮吴子问(三)
问:先儒谓静固静也,动亦静也。吾人日用,百为万感、纷纷扰扰,此心未免逐物,安得常静?岂非大公顺应、不与己私,虽纷纷扰扰而心固未尝劳与?此圣人地位也。初学下手,宜何如为功?
静者心之本体。濂溪主静,以无欲为要。一者无欲也,无欲则静虚动直,主静之静,实兼动静之义。动静,所欲之时也。人心未免逐物,以其有欲也。无欲,则虽万感纷扰而未尝动也;从欲,则一念枯寂而未尝静也。大公顺应非是见成享用圣人地位,正是初学下手处。以其自私,须学个大公,用智,须学个顺应。濂溪传诸明道则为定性。性无内外、无将迎,所谓动亦定、静亦定,此千圣学脉也。
问:王道若精金美玉,才有苟且欲速之念便属伯境。今之仕者,文檄旁午,日不足,继之夜,岂无苟且欲速之念?是伯功矣!一一熟思缓处,则积案盈几,务益壅焉。古人鸣琴而治,其道何居?又有日昃不食、握发吐哺者,又何焦劳匪懈也!岂古人之以有所未尽?亦为政者所必尔乎?愿先生教我。
精金美玉喻为王道,苟且欲速等为霸功,亦概言之耳,未究其义。天之行度,一日一周天,急不得些子,缓不得些子。人心如天枢之运,急便是过,缓便是不及。苟且欲速,急之病也;因循怠废,缓之言也。不急不缓、密符天度,是为王道,反之则为霸术。王霸之辨,存乎心之诚伪而已。诚则无事,伪则多事;诚则心逸而日休,伪则心劳而日拙。时非上古,今之为政者处于多事之冲,文檄往来、簿书之盈积,势有所不免。苟能以诚心出之,不为毁誉利害所动,随其才之所能、力之所及,权其缓急,渐次料理,志日崇而业日广,体常舒而事益办,盘错万端,迎刃而解。此正格物日可见之行,所谓即此是学。苟徒以伪心乘之,施为无渐,缓急失宜,眩于毁誉,惕于利害,谋其力之所不及,强其才之所不能,虑杂而几愈丛,谋疏而务愈繁,日不足,继之夜,亦徒劳耳。故为政者以立诚为主,才以济之。诚与才合,法天之行。无事于心,若风之被物;无心于事,若日之行空。虽终日鸣琴而治逸,而不知其为逸。虽日昃不遑暇食,而不知其为劳也。
书累语简端录(一)
吾友石居陆子,老而好学,每读书有得,累而笔之,呈写就正于余,蕲得一言,庶不谬于所从。因为漫书简端以答其意。在石居不为无见,时有未融,不妨随时证悟,若其笃信谨守、耻为绮语以资论说,宗党后进信其为敦行君子,可以为难矣!
日三省章。
先生曰:先儒谓此未闻一贯时之学。主忠信,原是孔氏相传指诀,若逐事如此省求,便不归一,只平平说去。石居以善学贯入,此三者,大学之张本,似非本旨。
志学章。
学莫先于辨志,夫子自谓十五而志于学,其志定矣。志定而学半,迟之十年而后能立。立者,立志也。迟之十年而后能不惑,不惑者,志无疑也。又迟之十年而后能知天命,志与天通也。又迟之十年而后能耳顺,志忘顺逆也。顺与逆对,耳顺,犹所谓无逆耳也。耳顺加于知命之上,一层深于一层。天命浑然,了无分别,未知天命,世间逆顺诸境犹有分别心在。夫子曰:“自吾得子路,恶声不入于耳。”此犹未能耳顺时事。至于知命,则分别不生,而顺逆始忘。其闻于人之声,虚己以应,将天下誉之而不加喜,天下非之而不加戚,又何恶声之足云?此夫子独觉其进、有不可躐等而窥者矣!从心者,纵心也,虽至于从心所欲不逾矩亦只是志到熟处,非能有加也。所所谓经历之次第也。
不器章
器是泥于居方,是为典要,不器便是变动不居之举。器为方圆,不器是为无方圆之规矩。主敬行恕正是不器功夫,非可以器言也。
先行章
子贡以言语观圣人,是急于言者,非言之难,而行之难也,故孔子以此警之。
朝闻道章
道无生死,闻道则能通昼夜、一死生,虚静光明,超然而逝,无生死可说。故曰:“夕死可矣。”犹云未尝生、未尝死也。
性道章
道器合一,文章即性与天道不可见者,非有二也。性与天道,夫子未尝不言,但闻之有得与不得之异耳。
微生高章
人皆谓高率直少礼,观诸乞醢,尽是委曲,何美之也?朱子以为掠美市恩,非旨。若谓物我两忘、不止于直,亦是过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