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之知也。若非用思虑工夫,则本体之知亦安能以扩而充之耶?”
予曰:“心体固须扩充,但本体之知原出不虑,则扩充之工又岂容闲思而杂虑为哉?《大学》谓‘虑而后得’,人必先之曰‘安而后能虑’。噫!非静定之虑而求天体之得也,难矣哉!”
卷五完
卷之六
问:“夫子语子贡自谓非‘多学’而‘一贯’。岂一贯则学且识俱可废耶?”
曰:“吾子平日训学之言为何?”
曰:“学也者,所以学为圣人也。”
曰:“圣人则如何以学也?”
曰:“不从闻见,而以身体之。譬则作字然,注砚、敷楮、运毫、洒墨乃言学字也。”
曰:“兹谓作字则可,谓学字则不可。盖必具法帖,而或拓或临字始可言学也。又或众论笔法而因自试之,则亦可言学也。论笔法则闻也,具法帖则见也。非事闻见而徒手之为以言乎书之艺,拂且悖也,况圣人耶?夫言圣莫盛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矣!然孟子云‘见而知,闻而知,以圣学’,圣亦必闻且见也。则闻见畴能废也哉?”
曰:“学固在闻见矣,而子贡闻见每务于多,然则孔子之病之也亦或以其多之故耶?”
曰:“‘学以聚之’,‘博学而审问’,‘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’,是皆孔子之言也,亦何尝以多学多识为病耶?”
曰:“然则夫子之于子贡又奚病也?”
曰:“病其徒事多学而不能一贯以多学焉耳。”
曰:“博学详说始能反约而归诸一也,若曰以一贯而多学,弟子则未之前闻矣!”
曰:“多学乃始能一,则孔子不应尽非之矣。其非之者,正以徒知多学以学,而不知一贯以学也,故谓之曰:‘非也,予一以贯之。’”
曰:“然则一贯多学果二事耶?”
曰:“亦非二事也。盖学之为学,圣学也;圣之为理,神理也。善会之,则二而为一;不善会之,则一而为而矣。夫自伏羲画乾而一之体立,继自尧舜传心而一之义彰。遐想孔子十五学圣,则必先学一矣。然近而禹皋伯益稷夔龙,远而商汤文武伊傅周召,无非所以学尧舜之学,则亦莫非所以一尧舜之一也,故孔子平生自尧舜以及列圣,凡所以诚意正心修身,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,所以经纶大经、参赞大化而文献足徵者,信之极其笃,好之极其深,而求之极其敏,无非求夫此一之精微透彻而无内、浑沦统会而无外。功之专切,时之积久,不知到了何年月日,天牖神通,忽然开口叫个仁字出来,便把身心家国天下万世,一以贯之,无欠无余而成个大人之学。曰‘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考之千古帝王而不谬,俟之万世圣人而不惑’,此其学也,岂不多学?此其识也,岂不多识?此其多学多识也,岂不皆是闻见?但非一以贯之,则漫然大舟之无舵,泛泛沧溟又何彼岸之登耶?在门之徒,惟曾子、子贡仅可语此,后至孟轲氏始尽掀翻而独尊孔子以愿学也。”
曰:“若天地间无个孔子,则圣人卒不可学耶?”
曰:“光岳凝结既久,则孔子必不容以不生;孔子既生,则吾人必不容以不学。真所谓先天地而无始,后天地而无终。人谓‘孔子者,圣人之一贯者也’,予则曰‘非也,其圣于多学而识之者乎?其圣于多学而识之者乎?’”
问:“向蒙指示,谓不必汲汲便做圣人,且要详审去向的确地位方得。圣不徒圣,做成个大圣人也。承教之后,日复一日,翻觉工夫再难凑泊,而心胸茫无畔岸也。苦将奈何?”
曰:“此中有个机括,只怕汝或不能身自承当尔。”
曰:“教我如何承当?”
曰:“汝若果然有大襟期,有大气力,又有大大识见,就此安心乐意而居天下之广居,明目张胆而行天下之达道。工夫难得凑泊,即以不屑凑泊为工夫,胸次茫无畔岸,便以不依畔岸为胸次。解缆放船,顺风张棹,则巨浸汪洋纵横任我,岂不一大快事也耶?”
大众哗然曰:“如此果是快活。”
余遍呼语曰:“此时诸君汝我虽数十人,而心心相照,只荡然一片,了无遮隔也。”
众又哗然曰:“果是浑忘各人形体矣。”
一友起问:“此可言致广大否?”
曰:“致广大而未尽精微也。”
其友又起问:“如何方尽精微?”
曰:“精与粗对,微与显对。今诸君胸中着得个广大,即粗而不精矣;目中见有个广大,便显而不微矣。若到性命透彻之地,工夫纯熟之时,则终日终年常是简简淡淡、温温醇醇,未尝不广大而未尝广大,未尝广大而实未尝不广大也,是则无穷无尽而极其广大,亦无方无体而极其精微也已。”
曰:“不知此体如何应事?”
曰:“广大时以广大应,精微时以精微应,广大精微合时,便合广大精微而应之也。”
曰:“不知其中又如何用工也?”
曰:“广大则用广大工夫,精微则用精微工夫,合广大精微则用合广大精微工夫。盖汝若不是志气尖锐、道理深远而精神凝聚,则何能如此广大,又如此精微,又如此广大精微妙合而不测也哉?故即是可以应事,而即是可名工夫,亦即是可渐学大圣人也已。”
问:“广大精微信如所言矣,但性体原不相离,今曰时广大则以广大